标题:《史记》 晋世家 内容: 晋唐叔虞者,周武王子而成王弟。 初,武王与叔虞母会时,梦天谓武王曰:“余命女生子,名虞,余与之唐。 ”及生子,文在其手曰“虞”,故遂因命之曰虞。 武王崩,成王立,唐有乱,周公诛灭唐。 成王与叔虞戏,削桐叶为珪以与叔虞,曰:“以此封若。 ”史佚因请择日立叔虞。 成王曰:“吾与之戏耳。 ”史佚曰:“天子无戏言。 言则史书之,礼成之,乐歌之。 ”于是遂封叔虞于唐。 唐在河、汾之东,方百里,故曰唐叔虞。 姓姬氏,字子于。 唐叔子燮,是为晋侯。 晋侯子宁族,是为武侯。 武侯之子服人,是为成侯。 成侯子福,是为厉侯。 厉侯之子宜臼,是为靖侯。 靖侯已来,年纪可推。 自唐叔至靖侯五世,无其年数。 靖侯十七年,周厉王迷惑暴虐,国人作乱,厉王出奔于彘,大臣行政,故曰“共和”。 十八年,靖侯卒,子厘侯司徒立。 厘侯十四年,周宣王初立。 十八年,厘侯卒,子献侯籍立。 献侯十一年卒,子穆侯费王立。 穆侯四年,取齐女姜氏为夫人。 七年,伐条。 生太子仇。 十年,伐千亩,有功。 生少子,名曰成师。 晋人师服曰:“异哉,君之命子也! 太子曰仇,仇者雠也。 少子曰成师,成师大号,成之者也。 名,自命也;物,自定也。 今适庶名反逆,此后晋其能毋乱乎? ”二十七年,穆侯卒,弟殇叔自立,太子仇出奔。 殇叔三年,周宣王崩。 四年,穆侯太子仇率其徒袭殇叔而立,是为文侯。 文侯十年,周幽王无道,犬戎杀幽王,周东徙。 而秦襄公始列为诸侯。 三十五年,文侯仇卒,子昭侯伯立。 昭侯元年,封文侯弟成师于曲沃。 曲沃邑大于翼。 翼,晋君都邑也。 成师封曲沃,号为桓叔。 靖侯庶孙栾宾相桓叔。 桓叔是时年五十八矣,好德,晋国之众皆附焉。 君子曰:“晋之乱其在曲沃矣。 末大于本而得民心,不乱何待! ”七年,晋大臣潘父弑其君昭侯而迎曲沃桓叔。 桓叔欲入晋,晋人发兵攻桓叔。 桓叔败,还归曲沃。 晋人共立昭侯子平为君,是为孝侯。 诛潘父。 孝侯八年,曲沃桓叔卒,子鳝代桓叔,是为曲沃庄伯。 孝侯十五年,曲沃庄伯弑其君晋孝侯于翼。 晋人攻曲沃庄伯,庄伯复入曲沃。 晋人复立孝侯子郄为君,是为鄂侯。 鄂侯二年,鲁隐公初立。 鄂侯六年卒。 曲沃庄伯闻晋鄂侯卒,乃兴兵伐晋。 周平王使虢公将兵伐曲沃庄伯,庄伯走保曲沃。 晋人共立鄂侯子光,是为哀侯。 哀侯二年曲沃庄伯卒,子称代庄伯立,是为曲沃武公。 哀侯六年,鲁弑其君隐公。 哀侯八年,晋侵陉廷。 陉廷与曲沃武公谋,九年,伐晋于汾旁,虏哀侯。 晋人乃立哀侯子小子为君,是为小子侯。 小子元年,曲沃武公使韩万杀所虏晋哀侯。 曲沃益彊,晋无如之何。 晋小子之四年,曲沃武公诱召晋小子杀之。 周桓王使虢仲伐曲沃武公,武公入于曲沃,乃立晋哀侯弟缗为晋侯。 晋侯缗四年,宋执郑祭仲而立突为郑君。 晋侯十九年,齐人管至父弑其君襄公。 晋侯二十八年,齐桓公始霸。 曲沃武公伐晋侯缗,灭之,尽以其宝器赂献于周厘王。 厘王命曲沃武公为晋君,列为诸侯,于是尽并晋地而有之。 曲沃武公已即位三十七年矣,更号曰晋武公。 晋武公始都晋国,前即位曲沃,通年三十八年。 武公称者,先晋穆侯曾孙也,曲沃桓叔孙也。 桓叔者,始封曲沃。 武公,庄伯子也。 自桓叔初封曲沃以至武公灭晋也,凡六十七岁,而卒代晋为诸侯。 武公代晋二岁,卒。 与曲沃通年,即位凡三十九年而卒。 子献公诡诸立。 献公元年,周惠王弟穨攻惠王,惠王出奔,居郑之栎邑。 五年,伐骊戎,得骊姬、骊姬弟,俱爱幸之。 八年,士? ?? ?说公曰:“故晋之群公子多,不诛,乱且起。 ”乃使尽杀诸公子,而城聚都之,命曰绛,始都绛。 九年,晋群公子既亡奔虢,虢以其故再伐晋,弗克。 十年,晋欲伐虢,士? ?? ?曰:“且待其乱。 ”十二年,骊姬生奚齐。 献公有意废太子,乃曰:“曲沃吾先祖宗庙所在,而蒲边秦,屈边翟,不使诸子居之,我惧焉。 ”于是使太子申生居曲沃,公子重耳居蒲,公子夷吾居屈。 献公与骊姬子奚齐居绛。 晋国以此知太子不立也。 太子申生,其母齐桓公女也,曰齐姜,早死。 申生同母女弟为秦穆公夫人。 重耳母,翟之狐氏女也。 夷吾母,重耳母女弟也。 献公子八人,而太子申生、重耳、夷吾皆有贤行。 及得骊姬,乃远此三子。 十六年,晋献公作二军。 公将上军,太子申生将下军,赵夙御戎,毕万为右,伐灭霍,灭魏,灭耿。 还,为太子城曲沃,赐赵夙耿,赐毕万魏,以为大夫。 士? ?? ?曰:“太子不得立矣。 分之都城,而位以卿,先为之极,又安得立! 不如逃之,无使罪至。 为吴太伯,不亦可乎,犹有令名。 ”太子不从。 卜偃曰:“毕万之后必大。 ”万,盈数也;魏,大名也。 以是始赏,天开之矣。 天子曰兆民,诸侯曰万民,今命之大,以从盈数,其必有众。 ”初,毕万卜仕于晋国,遇屯之比。 辛廖占之曰:“吉。 ”屯固比入,吉孰大焉。 其后必蕃昌。 ”十七年,晋侯使太子申生伐东山。 里克谏献公曰:“太子奉冢祀社稷之粢盛,以朝夕视君膳者也,故曰冢子。 君行则守,有守则从,从曰抚军,守曰监国,古之制也。 夫率师,专行谋也;誓军旅,君与国政之所图也:非太子之事也。 师在制命而已,禀命则不威,专命则不孝,故君之嗣适不可以帅师。 君失其官,率师不威,将安用之? ”公曰:“寡人有子,未知其太子谁立。 ”里克不对而退,见太子。 太子曰:“吾其废乎? ”里克曰:“太子勉之! 教以军旅,”不共是惧,何故废乎? 且子惧不孝,毋惧不得立。 修己而不责人,则免于难。 ”太子帅师,公衣之偏衣,佩之金玦。 里克谢病,不从太子。 太子遂伐东山。 十九年,献公曰:“始吾先君庄伯、武公之诛晋乱,而虢常助晋伐我,又匿晋亡公子,果为乱。 弗诛,后遗子孙忧。 ”乃使荀息以屈产之乘假道于虞。 虞假道,遂伐虢,取其下阳以归。 献公私谓骊姬曰:“吾欲废太子,以奚齐代之。 ”骊姬泣曰:“太子之立,诸侯皆已知之,而数将兵,百姓附之,柰何以贱妾之故废适立庶? 君必行之,妾自杀也。 ”骊姬详誉太子,而阴令人谮恶太子,而欲立其子。 二十一年,骊姬谓太子曰:“君梦见齐姜,太子速祭曲沃,归厘于君。 ”太子于是祭其母齐姜于曲沃,上其荐胙于献公。 献公时出猎,置胙于宫中。 骊姬使人置毒药胙中。 居二日,献公从猎来还,宰人上胙献公,献公欲飨之。 骊姬从旁止之,曰:“胙所从来远,宜试之。 ”祭地,地坟;与犬,犬死;与小臣,小臣死。 骊姬泣曰:“太子何忍也! 其父而欲弑代之,况他人乎? 且君老矣,旦暮之人,曾不能待而欲弑之! ”谓献公曰:“太子所以然者,不过以妾及奚齐之故。 妾原子母辟之他国,若早自杀,毋徒使母子为太子所鱼肉也。 始君欲废之,妾犹恨之;至于今,妾殊自失于此。 ”太子闻之,奔新城。 献公怒,乃诛其傅杜原款。 或谓太子曰:“为此药者乃骊姬也,太子何不自辞明之? ”太子曰:“吾君老矣,非骊姬,寝不安,食不甘。 即辞之,君且怒之。 不可。 ”或谓太子曰:“可奔他国。 ”太子曰:“被此恶名以出,人谁内我? 我自杀耳。 ”十二月戊申,申生自杀于新城。 此时重耳、夷吾来朝。 人或告骊姬曰:“二公子怨骊姬谮杀太子。 ”骊姬恐,因谮二公子:“申生之药胙,二公子知之。 ”二子闻之,恐,重耳走蒲,夷吾走屈,保其城,自备守。 初,献公使士? ?? ?为二公子筑蒲、屈城,弗就。 夷吾以告公,公怒士? ?? ?。 士? ?? ?谢曰:“边城少寇,安用之? ”退而歌曰:“狐裘蒙茸,一国三公,吾谁适从! ”卒就城。 及申生死,二子亦归保其城。 二十二年,献公怒二子不辞而去,果有谋矣,乃使兵伐蒲。 蒲人之宦者勃鞮命重耳促自杀。 重耳逾垣,宦者追斩其衣袪。 重耳遂奔翟。 使人伐屈,屈城守,不可下。 是岁也,晋复假道于虞以伐虢。 虞之大夫宫之奇谏虞君曰:“晋不可假道也,是且灭虞。 ”虞君曰:“晋我同姓,不宜伐我。 ”宫之奇曰:“太伯、虞仲,太王之子也,太伯亡去,是以不嗣。 虢仲、虢叔,王季之子也,为文王卿士,其记勋在王室,藏于盟府。 将虢是灭,何爱于虞? 且虞之亲能亲于桓、庄之族乎? 桓、庄之族何罪,尽灭之。 虞之与虢,唇之与齿,唇亡则齿寒。 ”虞公不听,遂许晋。 宫之奇以其族去虞。 其冬,晋灭虢,虢公丑奔周。 还,袭灭虞,虏虞公及其大夫井伯百里奚以媵秦穆姬,而修虞祀。 荀息牵曩所遗虞屈产之乘马奉之献公,献公笑曰:“马则吾马,齿亦老矣! ”二十三年,献公遂发贾华等伐屈,屈溃。 夷吾将奔翟。 冀芮曰:“不可,重耳已在矣,今往,晋必移兵伐翟,翟畏晋,祸且及。 不如走梁,梁近于秦,秦彊,吾君百岁后可以求入焉。 ”遂奔梁。 二十五年,晋伐翟,翟以重耳故,亦击晋于啮桑,晋兵解而去。 当此时,晋彊,西有河西,与秦接境,北边翟,东至河内。 骊姬弟生悼子。 二十六年夏,齐桓公大会诸侯于葵丘。 晋献公病,行后,未至,逢周之宰孔。 宰孔曰:“齐桓公益骄,不务德而务远略,诸侯弗平。 君弟毋会,毋如晋何。 ”献公亦病,复还归。 病甚,乃谓荀息曰:“吾以奚齐为后,年少,诸大臣不服,恐乱起,子能立之乎? ”荀息曰:“能。 ”献公曰:“何以为验? ”对曰:“使死者复生,生者不惭,为之验。 ”于是遂属奚齐于荀息。 荀息为相,主国政。 秋九月,献公卒。 里克、邳郑欲内重耳,以三公子之徒作乱,谓荀息曰:“三怨将起,秦、晋辅之,子将何如? ”荀息曰:“吾不可负先君言。 ”十月,里克杀奚齐于丧次,献公未葬也。 荀息将死之,或曰不如立奚齐弟悼子而傅之,荀息立悼子而葬献公。 十一月,里克弑悼子于朝,荀息死之。 君子曰:“诗所谓‘白珪之玷,犹可磨也,斯言之玷,不可为也’,其荀息之谓乎! 不负其言。 ”初,献公将伐骊戎,卜曰“齿牙为祸”。 及破骊戎,获骊姬,爱之,竟以乱晋。 里克等已杀奚齐、悼子,使人迎公子重耳于翟,欲立之。 重耳谢曰:“负父之命出奔,父死不得修人子之礼侍丧,重耳何敢入! 大夫其更立他子。 ”还报里克,里克使迎夷吾于梁。 夷吾欲往,吕省、郤芮曰:“内犹有公子可立者而外求,难信。 计非之秦,辅彊国之威以入,恐危。 ”乃使郤芮厚赂秦,约曰:“即得入,请以晋河西之地与秦。 ”及遗里克书曰:“诚得立,请遂封子于汾阳之邑。 ”秦缪公乃发兵送夷吾于晋。 齐桓公闻晋内乱,亦率诸侯如晋。 秦兵与夷吾亦至晋,齐乃使隰朋会秦俱入夷吾,立为晋君,是为惠公。 齐桓公至晋之高梁而还归。 惠公夷吾元年,使邳郑谢秦曰:“始夷吾以河西地许君,今幸得入立。 大臣曰:‘地者先君之地,君亡在外,何以得擅许秦者? ’寡人争之弗能得,故谢秦。 ”亦不与里克汾阳邑,而夺之权。 四月,周襄王使周公忌父会齐、秦大夫共礼晋惠公。 惠公以重耳在外,畏里克为变,赐里克死。 谓曰:“微里子寡人不得立。 虽然,子亦杀二君一大夫,为子君者不亦难乎? ”里克对曰:“不有所废,君何以兴? 欲诛之,其无辞乎? 乃言为此! 臣闻命矣。 ”遂伏剑而死。 于是邳郑使谢秦未还,故不及难。 晋君改葬恭太子申生。 秋,狐突之下国,遇申生,申生与载而告之曰:“夷吾无礼,余得请于帝,将以晋与秦,秦将祀余。 ”狐突对曰:“臣闻神不食非其宗,君其祀毋乃绝乎? 君其图之。 ”申生曰:“诺,吾将复请帝。 后十日,新城西偏将有巫者见我焉。 ”许之,遂不见。 及期而往,复见,申生告之曰:“帝许罚有罪矣,弊于韩。 ”儿乃谣曰:“恭太子更葬矣,后十四年,晋亦不昌,昌乃在兄。 ”  邳郑使秦,闻里克诛,乃说秦缪公曰:“吕省、郤称、冀芮实为不从。 若重赂与谋,出晋君,入重耳,事必就。 ”秦缪公许之,使人与归报晋,厚赂三子。 三子曰:“币厚言甘,此必邳郑卖我于秦。 ”遂杀邳郑及里克、邳郑之党七舆大夫。 邳郑子豹奔秦,言伐晋,缪公弗听。 惠公之立,倍秦地及里克,诛七舆大夫,国人不附。 二年,周使召公过礼晋惠公,惠公礼倨,召公讥之。 四年,晋饥,乞籴于秦。 缪公问百里奚,”百里奚曰:“天菑流行,国家代有,救菑恤邻,国之道也。 与之。 ”邳郑子豹曰:“伐之。 ”缪公曰:“其君是恶,其民何罪! ”卒与粟,自雍属绛。 五年,秦饥,请籴于晋。 晋君谋之,庆郑曰:“以秦得立,已而倍其地约。 晋饥而秦贷我,今秦饥请籴,与之何疑? 而谋之! ”虢射曰:“往年天以晋赐秦,秦弗知取而贷我。 今天以秦赐晋,晋其可以逆天乎? 遂伐之。 ”惠公用虢射谋,不与秦粟,而发兵且伐秦。 秦大怒,亦发兵伐晋。 六年春,秦缪公将兵伐晋。 晋惠公谓庆郑曰:“秦师深矣,柰何? ”郑曰:“秦内君,君倍其赂;晋饥秦输粟,秦饥而晋倍之,乃欲因其饥伐之:其深不亦宜乎! ”晋卜御右,庆郑皆吉。 公曰:“郑不孙。 ”乃更令步阳御戎,家仆徒为右,进兵。 九月壬戌,秦缪公、晋惠公合战韩原。 惠公马不行,秦兵至,公窘,召庆郑为御。 郑曰:“不用卜,败不亦当乎! ”遂去。 更令梁繇靡御,虢射为右,辂秦缪公。 缪公壮士冒败晋军,晋军败,遂失秦缪公,反获晋公以归。 秦将以祀上帝。 晋君姊为缪公夫人,衰绖涕泣。 公曰:“得晋侯将以为乐,今乃如此。 且吾闻箕子见唐叔之初封,曰‘其后必当大矣’,晋庸可灭乎! ”乃与晋侯盟王城而许之归。 晋侯亦使吕省等报国人曰:“孤虽得归,毋面目见社稷,卜日立子圉。 ”晋人闻之,皆哭。 秦缪公问吕省:“晋国和乎? ”对曰:“不和。 小人惧失君亡亲,不惮立子圉,曰‘必报雠,宁事戎、狄’。 其君子则爱君而知罪,以待秦命,曰‘必报德’。 有此二故,不和。 ”于是秦缪公更舍晋惠公,餽之七牢。 十一月,归晋侯。 晋侯至国,诛庆郑,修政教。 谋曰:“重耳在外,诸侯多利内之。 ”欲使人杀重耳于狄。 重耳闻之,如齐。 八年,使太子圉质秦。 初,惠公亡在梁,梁伯以其女妻之,生一男一女。 梁伯卜之,男为人臣,女为人妾,故名男为圉,女为妾。 十年,秦灭梁。 梁伯好土功,治城沟,”民力罢怨,其众数相惊,曰“秦寇至”,民恐惑,秦竟灭之。 十三年,晋惠公病,内有数子。 太子圉曰:“吾母家在梁,梁今秦灭之,我外轻于秦而内无援于国。 君即不起,病大夫轻,更立他公子。 ”乃谋与其妻俱亡归。 秦女曰:“子一国太子,辱在此。 秦使婢子侍,以固子之心。 子亡矣,我不从子,亦不敢言。 ”子圉遂亡归晋。 十四年九月,惠公卒,太子圉立,是为怀公。 子圉之亡,秦怨之,乃求公子重耳,欲内之。 子圉之立,畏秦之伐也。 乃令国中诸从重耳亡者与期,期尽不到者尽灭其家。 狐突之子毛及偃从重耳在秦,弗肯召。 怀公怒,囚狐突。 突曰:“臣子事重耳有年数矣,今召之,是教之反君也。 何以教之? ”怀公卒杀狐突。 秦缪公乃发兵送内重耳,使人告栾、郤之党为内应,杀怀公于高梁,入重耳。 重耳立,是为文公。 晋文公重耳,晋献公之子也。 自少好士,年十七,有贤士五人:曰赵衰;狐偃咎犯,文公舅也;贾佗;先轸;魏武子。 自献公为太子时,重耳固已成人矣。 献公即位,重耳年二十一。 献公十三年,以骊姬故,重耳备蒲城守秦。 献公二十一年,献公杀太子申生,骊姬谗之,恐,不辞献公而守蒲城。 献公二十二年,献公使宦者履鞮趣杀重耳。 重耳逾垣,宦者逐斩其衣袪。 重耳遂奔狄。 狄,其母国也。 是时重耳年四十三。 从此五士,其余不名者数十人,至狄。 狄伐咎如,得二女:以长女妻重耳,生伯鯈、叔刘;以少女妻赵衰,生盾。 居狄五岁而晋献公卒,里克已杀奚齐、悼子,乃使人迎,欲立重耳。 重耳畏杀,因固谢,不敢入。 已而晋更迎其弟夷吾立之,是为惠公。 惠公七年,畏重耳,乃使宦者履鞮与壮士欲杀重耳。 重耳闻之,乃谋赵衰等曰:“始吾奔狄,非以为可用与,以近易通,故且休足。 休足久矣,固原徙之大国。 夫齐桓公好善,志在霸王,收恤诸侯。 今闻管仲、隰朋死,此亦欲得贤佐,盍往乎? ”于是遂行。 重耳谓其妻曰:“待我二十五年不来,乃嫁。 ”其妻笑曰:“犁二十五年,吾冢上柏大矣。 虽然,妾待子。 ”重耳居狄凡十二年而去。 过卫,卫文公不礼。 去,过五鹿,饥而从野人乞食,野人盛土器中进之。 重耳怒。 赵衰曰:“土者,有土也,君其拜受之。 ”至齐,齐桓公厚礼,而以宗女妻之,有马二十乘,重耳安之。 重耳至齐二岁而桓公卒,会竖刀等为内乱,齐孝公之立,诸侯兵数至。 留齐凡五岁。 重耳爱齐女,毋去心。 赵衰、咎犯乃于桑下谋行。 齐女侍者在桑上闻之,以告其主。 其主乃杀侍者,劝重耳趣行。 重耳曰:“人生安乐,孰知其他! 必死于此,不能去。 ”齐女曰:“子一国公子,穷而来此,数士者以子为命。 子不疾反国,报劳臣,而怀女德,窃为子羞之。 且不求,何时得功? ”乃与赵衰等谋,醉重耳,载以行。 行远而觉,重耳大怒,引戈欲杀咎犯。 咎犯曰:“杀臣成子,偃之原也。 ”重耳曰:“事不成,我食舅氏之肉。 ”咎犯曰:“事不成,犯肉腥臊,何足食! ”乃止,遂行。 过曹,曹共公不礼,欲观重耳骈胁。 曹大夫厘负羁曰:“晋公子贤,又同姓,穷来过我,柰何不礼! ”共公不从其谋。 负羁乃私遗重耳食,置璧其下。 重耳受其食,还其璧。 去,过宋。 宋襄公新困兵于楚,伤于泓,闻重耳贤,乃以国礼礼于重耳。 过郑,郑文公弗礼。 郑叔瞻谏其君曰:“晋公子贤,而其从者皆国相,且又同姓。 郑之出自厉王,而晋之出自武王。 ”郑君曰:“诸侯亡公子过此者众,安可尽礼! ”叔瞻曰:“君不礼,不如杀之,且后为国患。 ”郑君不听。 重耳去之楚,楚成王以适诸侯礼待之,重耳谢不敢当。 赵衰曰:“子亡在外十余年,小国轻子,况大国乎? 今楚大国而固遇子,子其毋让,此天开子也。 ”遂以客礼见之。 成王厚遇重耳,重耳甚卑。 成王曰:“子即反国,何以报寡人? ”重耳曰:“羽毛齿角玉帛,君王所余,未知所以报。 ”王曰:“虽然,何以报不谷? ”重耳曰:“即不得已,与君王以兵车会平原广泽,请辟王三舍。 ”楚将子玉怒曰:“王遇晋公子至厚,今重耳言不孙,请杀之。 ”成王曰:“晋公子贤而困于外久,从者皆国器,此天所置,庸可杀乎? 且言何以易之! ”居楚数月,而晋太子圉亡秦,秦怨之;闻重耳在楚,乃召之。 成王曰:“楚远,更数国乃至晋。 秦晋接境,秦君贤,子其勉行! ”厚送重耳。 重耳至秦,缪公以宗女五人妻重耳,故子圉妻与往。 重耳不欲受,司空季子曰:“其国且伐,况其故妻乎! 且受以结秦亲而求入,子乃拘小礼,忘大丑乎! ”遂受。 缪公大欢,与重耳饮。 赵衰歌黍苗诗。 缪公曰:“知子欲急反国矣。 ”赵衰与重耳下,再拜曰:“孤臣之仰君,如百谷之望时雨。 ”是时晋惠公十四年秋。 惠公以九月卒,子圉立。 十一月,葬惠公。 十二月,晋国大夫栾、郤等闻重耳在秦,皆阴来劝重耳、赵衰等反国,为内应甚众。 于是秦缪公乃发兵与重耳归晋。 晋闻秦兵来,亦发兵拒之。 然皆阴知公子重耳入也。 唯惠公之故贵臣吕、郤之属不欲立重耳。 重耳出亡凡十九岁而得入,时年六十二矣,晋人多附焉。 文公元年春,秦送重耳至河。 咎犯曰:“臣从君周旋天下,过亦多矣。 臣犹知之,况于君乎? 请从此去矣。 ”重耳曰:“若反国,所不与子犯共者,河伯视之! ”乃投璧河中,以与子犯盟。 是时介子推从,在船中,乃笑曰:“天实开公子,而子犯以为己功而要市于君,固足羞也。 吾不忍与同位。 ”乃自隐渡河。 秦兵围令狐,晋军于庐柳。 二月辛丑,咎犯与秦晋大夫盟于郇。 壬寅,重耳入于晋师。 丙午,入于曲沃。 丁未,朝于武宫,即位为晋君,是为文公。 群臣皆往。 怀公圉奔高梁。 戊申,使人杀怀公。 怀公故大臣吕省、郤芮本不附文公,文公立,恐诛,乃欲与其徒谋烧公宫,杀文公。 文公不知。 始尝欲杀文公宦者履鞮知其谋,欲以告文公,解前罪,求见文公。 文公不见,使人让曰:“蒲城之事,女斩予袪。 其后我从狄君猎,女为惠公来求杀我。 惠公与女期三日至,而女一日至,何速也? 女其念之。 ”宦者曰:“臣刀锯之余,不敢以二心事君倍主,故得罪于君。 君已反国,其毋蒲、翟乎? 且管仲射钩,桓公以霸。 今刑余之人以事告而君不见,祸又且及矣。 ”于是见之,遂以吕、郤等告文公。 文公欲召吕、郤,吕、郤等党多,文公恐初入国,国人卖己,乃为微行,会秦缪公于王城,国人莫知。 三月己丑,吕、郤等果反,焚公宫,不得文公。 文公之卫徒与战,吕、郤等引兵欲奔,秦缪公诱吕、郤等,杀之河上,晋国复而文公得归。 夏,迎夫人于秦,秦所与文公妻者卒为夫人。 秦送三千人为卫,以备晋乱。 文公修政,施惠百姓。 赏从亡者及功臣,大者封邑,小者尊爵。 未尽行赏,周襄王以弟带难出居郑地,来告急晋。 晋初定,欲发兵,恐他乱起,是以赏从亡未至隐者介子推。 推亦不言禄,禄亦不及。 推曰:“献公子九人,唯君在矣。 惠、怀无亲,外内弃之;天未绝晋,必将有主,主晋祀者,非君而谁? 天实开之,二三子以为己力,不亦诬乎? 窃人之财,犹曰是盗,况贪天之功以为己力乎? 下冒其罪,上赏其奸,上下相蒙,难与处矣! ”其母曰:“盍亦求之,以死谁怼? ”推曰:“尤而效之,罪有甚焉。 且出怨言,不食其禄。 ”母曰:“亦使知之,若何? ”对曰:“言,身之文也;身欲隐,安用文之? 文之,是求显也。 ”其母曰:“能如此乎? 与女偕隐。 ”至死不复见。 介子推从者怜之,乃悬书宫门曰:“龙欲上天,五蛇为辅。 龙已升云,四蛇各入其宇,一蛇独怨,终不见处所。 ”文公出,见其书,曰:“此介子推也。 吾方忧王室,未图其功。 ”使人召之,则亡。 遂求所在,闻其入釂上山中,于是文公环绵上山中而封之,以为介推田,号曰介山,“以记吾过,且旌善人”。 从亡贱臣壶叔曰;“君三行赏,赏不及臣,敢请罪。 ”文公报曰:“夫导我以仁义,防我以德惠,此受上赏。 辅我以行,卒以成立,此受次赏。 矢石之难,汗马之劳,此复受次赏。 若以力事我而无补吾缺者,此复受次赏。 三赏之后,故且及子。 ”晋人闻之,皆说。 二年春,秦军河上,将入王。 赵衰曰;“求霸莫如入王尊周。 周晋同姓,晋不先入王,后秦入之,毋以令于天下。 方今尊王,晋之资也。 ”三月甲辰,晋乃发兵至阳樊,围温,入襄王于周。 四月,杀王弟带。 周襄王赐晋河内阳樊之地。 四年,楚成王及诸侯围宋,宋公孙固如晋告急。 先轸曰:“报施定霸,于今在矣。 ”狐偃曰:“楚新得曹而初婚于卫,若伐曹、卫,楚必救之,则宋免矣。 ”于是晋作三军。 赵衰举郤縠将中军,郤臻佐之;使狐偃将上军,狐毛佐之,命赵衰为卿;栾枝将下军,先轸佐之;荀林父御戎,魏焠为右:往伐。 冬十二月,晋兵先下山东,而以原封赵衰。 五年春,晋文公欲伐曹,假道于卫,卫人弗许。 还自河南度,侵曹,伐卫。 正月,取五鹿。 二月,晋侯、齐侯盟于敛盂。 ”卫侯请盟晋,晋人不许。 卫侯欲与楚,国人不欲,故出其君以说晋。 卫侯居襄牛,公子买守卫。 楚救卫,不卒。 晋侯围曹。 三月丙午,晋师入曹,数之以其不用厘负羁言,而用美女乘轩者三百人也。 令军毋入僖负羁宗家以报德。 楚围宋,宋复告急晋。 文公欲救则攻楚,为楚尝有德,不欲伐也;欲释宋,宋又尝有德于晋:患之。 先轸曰:“执曹伯,分曹、卫地以与宋,楚急曹、卫,其势宜释宋。 ”于是文公从之,而楚成王乃引兵归。 楚将子玉曰:“王遇晋至厚,今知楚急曹、卫而故伐之,是轻王。 ”王曰:“晋侯亡在外十九年,困日久矣,果得反国,险戹尽知之,能用其民,天之所开,不可当。 ”子玉请曰:“非敢必有功,原以间执谗慝之口也。 ”楚王怒,少与之兵。 于是子玉使宛春告晋:“请复卫侯而封曹,臣亦释宋。 ”咎犯曰:“子玉无礼矣,君取一,臣取二,勿许。 ”先轸曰:“定人之谓礼。 楚一言定三国,子一言而亡之,我则毋礼。 不许楚,是弃宋也。 不如私许曹、卫以诱之,执宛春以怒楚,既战而后图之。 ”晋侯乃囚宛春于卫,且私许复曹、卫。 曹、卫告绝于楚。 楚得臣怒,击晋师,晋师退。 军吏曰:“为何退? ”文公曰:“昔在楚,约退三舍,可倍乎! ”楚师欲去,得臣不肯。 四月戊辰,宋公、齐将、秦将与晋侯次城濮。 己巳,与楚兵合战,楚兵败,得臣收余兵去。 甲午,晋师还至衡雍,作王宫于践土。 初,郑助楚,楚败,惧,使人请盟晋侯。 晋侯与郑伯盟。 五月丁未,献楚俘于周,驷介百乘,徒兵千。 天子使王子虎命晋侯为伯,赐大辂,彤弓矢百,玈弓矢千,秬鬯一卣,珪瓒,虎贲三百人。 晋侯三辞,然后稽首受之。 周作晋文侯命:“王若曰:父义和,丕显文、武,能慎明德,昭登于上,布闻在下,维时上帝集厥命于文、武。 恤朕身、继予一人永其在位。 ”于是晋文公称伯。 癸亥,王子虎盟诸侯于王庭。 晋焚楚军,火数日不息,文公叹。 左右曰:“胜楚而君犹忧,何? ”文公曰:“吾闻能战胜安者唯圣人,是以惧。 且子玉犹在,庸可喜乎! ”子玉之败而归,楚成王怒其不用其言,贪与晋战,让责子玉,子玉自杀。 晋文公曰:“我击其外,楚诛其内,内外相应。 ”于是乃喜。 六月,晋人复入卫侯。 壬午,晋侯度河北归国。 行赏,狐偃为首。 或曰:“城濮之事,先轸之谋。 ”文公曰:“城濮之事,偃说我毋失信。 先轸曰‘军事胜为右’,吾用之以胜。 然此一时之说,偃言万世之功,柰何以一时之利而加万世功乎? 是以先之。 ”冬,晋侯会诸侯于温,欲率之朝周。 力未能,恐其有畔者,乃使人言周襄王狩于河阳。 壬申,遂率诸侯朝王于践土。 孔子读史记至文公,曰“诸侯无召王”、“王狩河阳”者,春秋讳之也。 丁丑,诸侯围许。 曹伯臣或说晋侯曰:“齐桓公合诸侯而国异姓,今君为会而灭同姓。 曹,叔振铎之后;晋,唐叔之后。 合诸侯而灭兄弟,非礼。 ”晋侯说,复曹伯。 于是晋始作三行。 荀林父将中行,先縠将右行,先蔑将左行。 七年,晋文公、秦缪公共围郑,以其无礼于文公亡过时,及城濮时郑助楚也。 围郑,欲得叔瞻。 叔瞻闻之,自杀。 郑持叔瞻告晋。 晋曰:“必得郑君而甘心焉。 ”郑恐,乃间令使谓秦缪公曰:“亡郑厚晋,于晋得矣,而秦未为利。 君何不解郑,得为东道交? ”秦伯说,罢兵。 晋亦罢兵。 九年冬,晋文公卒,子襄公欢立。 是岁郑伯亦卒。 郑人或卖其国于秦,秦缪公发兵往袭郑。 十二月,秦兵过我郊。 襄公元年春,秦师过周,无礼,王孙满讥之。 兵至滑,郑贾人弦高将市于周,遇之,以十二牛劳秦师。 秦师惊而还,灭滑而去。 晋先轸曰:“秦伯不用蹇叔,反其众心,此可击。 ”栾枝曰:“未报先君施于秦,击之,不可。 ”先轸曰:“秦侮吾孤,伐吾同姓,何德之报? ”遂击之。 襄公墨衰绖。 四月,败秦师于殽,虏秦三将孟明视、西乞秫、白乙丙以归。 遂墨以葬文公。 文公夫人秦女,谓襄公曰:“秦欲得其三将戮之。 ”公许,遣之。 先轸闻之,谓襄公曰:“患生矣。 ”轸乃追秦将。 秦将渡河,已在船中,顿首谢,卒不反。 后三年,秦果使孟明伐晋,报殽之败,取晋汪以归。 四年,秦缪公大兴兵伐我,度河,取王官,封殽尸而去。 晋恐,不敢出,遂城守。 五年,晋伐秦,取新城,报王官役也。 六年,赵衰成子、栾贞子、咎季子犯、霍伯皆卒。 赵盾代赵衰执政。 七年八月,襄公卒。 太子夷皋少。 晋人以难故,欲立长君。 赵盾曰:“立襄公弟雍。 好善而长,先君爱之;且近于秦,秦故好也。 立善则固,事长则顺,奉爱则孝,结旧好则安。 ”贾季曰:“不如其弟乐。 辰嬴嬖于二君,立其子,民必安之。 ”赵盾曰:“辰嬴贱,班在九人下,其子何震之有! 且为二君嬖,淫也。 为先君子,不能求大而出在小国,僻也。 母淫子僻,无威;陈小而远,无援:将何可乎! ”使士会如秦迎公子雍。 贾季亦使人召公子乐于陈。 赵盾废贾季,以其杀阳处父。 十月,葬襄公。 十一月,贾季奔翟。 是岁,秦缪公亦卒。 灵公元年四月,秦康公曰:“昔文公之入也无卫,故有吕、郤之患。 ”乃多与公子雍卫。 太子母缪嬴日夜抱太子以号泣于朝,曰:“先君何罪? 其嗣亦何罪? 舍适而外求君,将安置此? ”出朝,则抱以适赵盾所,顿首曰:“先君奉此子而属之子,曰‘此子材,吾受其赐;不材,吾怨子’。 今君卒,言犹在耳,而弃之,若何? ”赵盾与诸大夫皆患缪嬴,且畏诛,乃背所迎而立太子夷皋,是为灵公。 发兵以距秦送公子雍者。 赵盾为将,往击秦,败之令狐。 先蔑、随会亡奔秦。 秋,齐、宋、卫、郑、曹、许君皆会赵盾,盟于扈,以灵公初立故也。 四年,伐秦,取少梁。 秦亦取晋之郩。 六年,秦康公伐晋,取羁马。 晋侯怒,使赵盾、赵穿、郤缺击秦,大战河曲,赵穿最有功。 七年,晋六卿患随会之在秦,常为晋乱,乃详令魏寿余反晋降秦。 秦使随会之魏,因执会以归晋。 八年,周顷王崩,公卿争权,故不赴。 晋使赵盾以车八百乘平周乱而立匡王。 是年,楚庄王初即位。 十二年,齐人弑其君懿公。 十四年,灵公壮,侈,厚敛以雕墙。 ”从台上弹人,观其避丸也。 宰夫胹熊蹯不熟,灵公怒,杀宰夫,使妇人持其尸出弃之,过朝。 赵盾、随会前数谏,不听;已又见死人手,二人前谏。 随会先谏,不听。 灵公患之,使鉏麑刺赵盾。 盾闺门开,居处节,鉏麑退,叹曰:“杀忠臣,弃君命,罪一也。 ”遂触树而死。 初,盾常田首山,见桑下有饿人。 饿人,示眯明也。 盾与之食,食其半。 问其故,曰:“宦三年,未知母之存不,原遗母。 ”盾义之,益与之饭肉。 已而为晋宰夫,赵盾弗复知也。 九月,晋灵公饮赵盾酒,伏甲将攻盾。 公宰示眯明知之,恐盾醉不能起,而进曰:“君赐臣,觞三行可以罢。 ”欲以去赵盾,令先,毋及难。 盾既去,灵公伏士未会,先纵啮狗名敖。 明为盾搏杀狗。 盾曰:“弃人用狗,虽猛何为。 ”然不知明之为阴德也。 已而灵公纵伏士出逐赵盾,示眯明反击灵公之伏士,伏士不能进,而竟脱盾。 盾问其故,曰:“我桑下饿人。 ”问其名,弗告。 明亦因亡去。 盾遂奔,未出晋境。 乙丑,盾昆弟将军赵穿袭杀灵公于桃园而迎赵盾。 赵盾素贵,得民和;灵公少,侈,民不附,故为弑易。 盾复位。 晋太史董狐书曰“赵盾弑其君”,以视于朝。 盾曰:“弑者赵穿,我无罪。 ”太史曰:“子为正卿,而亡不出境,反不诛国乱,非子而谁? ”孔子闻之,曰:“董狐,古之良史也,书法不隐。 宣子,良大夫也,为法受恶。 惜也,出疆乃免。 ”  赵盾使赵穿迎襄公弟黑臀于周而立之,是为成公。 成公者,文公少子,其母周女也。 壬申,朝于武宫。 成公元年,赐赵氏为公族。 伐郑,郑倍晋故也。 三年,郑伯初立,附晋而弃楚。 楚怒,伐郑,晋往救之。 六年,伐秦,虏秦将赤。 七年,成公与楚庄王争彊,会诸侯于扈。 陈畏楚,不会。 晋使中行桓子伐陈,因救郑,与楚战,败楚师。 是年,成公卒,子景公据立。 景公元年春,陈大夫夏征舒弑其君灵公。 二年,楚庄王伐陈,诛征舒。 三年,楚庄王围郑,郑告急晋。 晋使荀林父将中军,随会将上军,赵朔将下军,郤克、栾书、先縠、韩厥、巩朔佐之。 六月,至河。 闻楚已服郑,郑伯肉袒与盟而去,荀林父欲还。 先縠曰:“凡来救郑,不至不可,将率离心。 ”卒度河。 楚已服郑,欲饮马于河为名而去。 楚与晋军大战。 郑新附楚,畏之,反助楚攻晋。 晋军败,走河,争度,船中人指甚众。 楚虏我将智。 归而林父曰:“臣为督将,军败当诛,请死。 ”景公欲许之。 随会曰:“昔文公之与楚战城濮,成王归杀子玉,而文公乃喜。 今楚已败我师,又诛其将,是助楚杀仇也。 ”乃止。 四年,先縠以首计而败晋军河上,恐诛,乃奔翟,与翟谋伐晋。 晋觉,乃族縠。 縠,先轸子也。 五年,伐郑,为助楚故也。 是时楚庄王彊,以挫晋兵河上也。 六年,楚伐宋,宋来告急晋,晋欲救之,伯宗谋曰:“楚,天方开之,不可当。 ”乃使解扬绐为救宋。 郑人执与楚,楚厚赐,使反其言,令宋急下。 解扬绐许之,卒致晋君言。 楚欲杀之,或谏,乃归解扬。 七年,晋使随会灭赤狄。 八年,使郤克于齐。 齐顷公母从楼上观而笑之。 所以然者,郤克偻,而鲁使蹇,卫使眇,故齐亦令人如之以导客。 郤克怒,归至河上,曰:“不报齐者,河伯视之! ”至国,请君,欲伐齐。 景公问知其故,曰:“子之怨,安足以烦国! ”弗听。 魏文子请老休,辟郤克,克执政。 九年,楚庄王卒。 晋伐齐,齐使太子彊为质于晋,晋兵罢。 十一年春,齐伐鲁,取隆。 鲁告急卫,卫与鲁皆因郤克告急于晋。 晋乃使郤克、栾书、韩厥以兵车八百乘与鲁、卫共伐齐。 夏,与顷公战于鞍,伤困顷公。 顷公乃与其右易位,下取饮,以得脱去。 齐师败走,晋追北至齐。 顷公献宝器以求平,不听。 郤克曰:“必得萧桐侄子为质。 ”齐使曰:“萧桐侄子,顷公母;顷公母犹晋君母,柰何必得之? 不义,请复战。 ”晋乃许与平而去。 楚申公巫臣盗夏姬以奔晋,晋以巫臣为邢大夫。 十二年冬,齐顷公如晋,欲上尊晋景公为王,景公让不敢。 晋始作六军,韩厥、巩朔、赵穿、荀骓、十三年,鲁成公朝晋,晋弗敬,鲁怒去,倍晋。 晋伐郑,取泛。 十四年,梁山崩。 问伯宗,伯宗以为不足怪也。 十六年,楚将子反怨巫臣,灭其族。 巫臣怒,遗子反书曰:“必令子罢于奔命! ”乃请使吴,令其子为吴行人,教吴乘车用兵。 吴晋始通,约伐楚。 十七年,诛赵同、赵括,族灭之。 韩厥曰:“赵衰、赵盾之功岂可忘乎? 柰何绝祀! ”乃复令赵庶子武为赵后,复与之邑。 十九年夏,景公病,立其太子寿曼为君,是为厉公。 后月余,景公卒。 厉公元年,初立,欲和诸侯,与秦桓公夹河而盟。 归而秦倍盟,与翟谋伐晋。 三年,使吕相让秦,因与诸侯伐秦。 至泾,败秦于麻隧,虏其将成差。 五年,三郤谗伯宗,杀之。 伯宗以好直谏得此祸,国人以是不附厉公。 六年春,郑倍晋与楚盟,晋怒。 栾书曰:“不可以当吾世而失诸侯。 ”乃发兵。 厉公自将,五月度河。 闻楚兵来救,范文子请公欲还。 郤至曰:“发兵诛逆,见彊辟之,无以令诸侯。 ”遂与战。 癸巳,射中楚共王目,楚兵败于鄢陵。 子反收余兵,拊循欲复战,晋患之。 共王召子反,其侍者竖阳谷进酒,子反醉,不能见。 王怒,让子反,子反死。 王遂引兵归。 晋由此威诸侯,欲以令天下求霸。 厉公多外嬖姬,归,欲尽去群大夫而立诸姬兄弟。 宠姬兄曰胥童,尝与郤至有怨,及栾书又怨郤至不用其计而遂败楚,乃使人间谢楚。 楚来诈厉公曰:“鄢陵之战,实至召楚,欲作乱,内子周立之。 会与国不具,是以事不成。 ”厉公告栾书。 栾书曰:“其殆有矣! 原公试使人之周微考之。 ”果使郤至于周。 栾书又使公子周见郤至,郤至不知见卖也。 厉公验之,信然,遂怨郤至,欲杀之。 八年,厉公猎,与姬饮,郤至杀豕奉进,宦者夺之。 郤至射杀宦者。 公怒,曰:“季子欺予! ”将诛三郤,未发也。 郤锜欲攻公,曰:“我虽死,公亦病矣。 ”郤至曰:“信不反君,智不害民,勇不作乱。 失此三者,谁与我? 我死耳! ”十二月壬午,公令胥童以兵八百人袭攻杀三郤。 胥童因以劫栾书、中行偃于朝,曰:“不杀二子,患必及公。 ”公曰:“一旦杀三卿,寡人不忍益也。 ”对曰:“人将忍君。 ”公弗听,谢栾书等以诛郤氏罪:“大夫复位。 ”二子顿首曰:“幸甚幸甚! ”公使胥童为卿。 闰月乙卯,厉公游匠骊氏,栾书、中行偃以其党袭捕厉公,囚之,杀胥童,而使人迎公子周于周而立之,是为悼公。 悼公元年正月庚申,栾书、中行偃弑厉公,葬之以一乘车。 厉公囚六日死,死十日庚午,智迎公子周来,至绛,刑鸡与大夫盟而立之,是为悼公。 辛巳,朝武宫。 二月乙酉,即位。 悼公周者,其大父捷,晋襄公少子也,不得立,号为桓叔,桓叔最爱。 桓叔生惠伯谈,谈生悼公周。 周之立,年十四矣。 悼公曰:“大父、父皆不得立而辟难于周,客死焉。 寡人自以疏远,毋几为君。 今大夫不忘文、襄之意而惠立桓叔之后,赖宗庙大夫之灵,得奉晋祀,岂敢不战战乎? 大夫其亦佐寡人! ”于是逐不臣者七人,修旧功,施德惠,收文公入时功臣后。 秋,伐郑。 郑师败,遂至陈。 三年,晋会诸侯。 悼公问群臣可用者,祁傒举解狐。 解狐,傒之仇。 复问,举其子祁午。 君子曰:“祁傒可谓不党矣! 外举不隐仇,内举不隐子。 ”方会诸侯,悼公弟杨干乱行,魏绛戮其仆。 悼公怒,或谏公,公卒贤绛,任之政,使和戎,戎大亲附。 十一年,悼公曰:“自吾用魏绛,九合诸侯,和戎、翟,魏子之力也。 ”赐之乐,三让乃受之。 冬,秦取我栎。 十四年,晋使六卿率诸侯伐秦,度泾,大败秦军,至棫林而去。 十五年,悼公问治国于师旷。 师旷曰:“惟仁义为本。 ”冬,悼公卒,子平公彪立。 平公元年,伐齐,齐灵公与战靡下,齐师败走。 晏婴曰:“君亦毋勇,何不止战? ”遂去。 晋追,遂围临菑,尽烧屠其郭中。 东至胶,南至沂,齐皆城守,晋乃引兵归。 六年,鲁襄公朝晋。 晋栾逞有罪,奔齐。 八年,齐庄公微遣栾逞于曲沃,以兵随之。 齐兵上太行,栾逞从曲沃中反,袭入绛。 绛不戒,平公欲自杀,范献子止公,以其徒击逞,逞败走曲沃。 曲沃攻逞,逞死,遂灭栾氏宗。 逞者,栾书孙也。 其入绛,与魏氏谋。 齐庄公闻逞败,乃还,取晋之朝歌去,以报临菑之役也。 十年,齐崔杼弑其君庄公。 晋因齐乱,伐败齐于高唐去,报太行之役也。 十四年,吴延陵季子来使,与赵文子、韩宣子、魏献子语,曰:“晋国之政,卒归此三家矣。 ”十九年,齐使晏婴如晋,与叔乡语。 叔乡曰:“晋,季世也。 公厚赋为台池而不恤政,政在私门,其可久乎! ”晏子然之。 二十二年,伐燕。 二十六年,平公卒,子昭公夷立。 昭公六年卒。 六卿彊,公室卑。 子顷公去疾立。 顷公六年,周景王崩,王子争立。 晋六卿平王室乱,立敬王。 九年,鲁季氏逐其君昭公,昭公居干侯。 十一年,卫、宋使使请晋纳鲁君。 季平子私赂范献子,献子受之,乃谓晋君曰:“季氏无罪。 ”不果入鲁君。 十二年,晋之宗家祁傒孙,叔乡子,相恶于君。 六卿欲弱公室,乃遂以法尽灭其族。 而分其邑为十县,各令其子为大夫。 晋益弱,六卿皆大。 十四年,顷公卒,子定公午立。 定公十一年,鲁阳虎奔晋,赵鞅简子舍之。 十二年,孔子相鲁。 十五年,赵鞅使邯郸大夫午,不信,欲杀午,午与中行寅、范吉射亲攻赵鞅,鞅走保晋阳。 定公围晋阳。 荀栎、韩不信、魏侈与范、中行为仇,乃移兵伐范、中行。 范、中行反,晋君击之,败范、中行。 范、中行走朝歌,保之。 韩、魏为赵鞅谢晋君,乃赦赵鞅,复位。 二十二年,晋败范、中行氏,二子奔齐。 三十年,定公与吴王夫差会黄池,争长,赵鞅时从,卒长吴。 三十一年,齐田常弑其君简公,而立简公弟骜为平公。 三十三年,孔子卒。 三十七年,定公卒,子出公凿立。 出公十七年,”知伯与赵、韩、魏共分范、中行地以为邑。 出公怒,告齐、鲁,欲以伐四卿。 四卿恐,遂反攻出公。 出公奔齐,道死。 故知伯乃立昭公曾孙骄为晋君,是为哀公。 哀公大父雍,晋昭公少子也,号为戴子。 戴子生忌。 忌善知伯,蚤死,故知伯欲尽并晋,未敢,乃立忌子骄为君。 当是时,晋国政皆决知伯,晋哀公不得有所制。 知伯遂有范、中行地,最彊。 哀公四年,赵襄子、韩康子、魏桓子共杀知伯,尽并其地。 十八年,哀公卒,子幽公柳立。 幽公之时,晋畏,反朝韩、赵、魏之君。 独有绛、曲沃,余皆入三晋。 十五年,魏文侯初立。 十八年,幽公淫妇人,夜窃出邑中,盗杀幽公。 魏文侯以兵诛晋乱,立幽公子止,是为烈公。 烈公十九年,周威烈王赐赵、韩、魏皆命为诸侯。 二十七年,烈公卒,子孝公颀立。 孝公九年,魏武侯初立,袭邯郸,不胜而去。 十七年,孝公卒,子静公俱酒立。 是岁,齐威王元年也。 静公二年,魏武侯、韩哀侯、赵敬侯灭晋后而三分其地。 静公迁为家人,晋绝不祀。 太史公曰:晋文公,古所谓明君也,亡居外十九年,至困约,及即位而行赏,尚忘介子推,况骄主乎? 灵公既弑,其后成、景致严,至厉大刻,大夫惧诛,祸作。 悼公以后日衰,六卿专权。 故君道之御其臣下。 固不易哉! 天命叔虞,卒封于唐。 桐珪既削,河、汾是荒。 文侯虽嗣,曲沃日彊。 未知本末,祚倾桓庄。 献公昏惑,太子罹殃。 重耳致霸,朝周河阳。 灵既丧德,厉亦无防。 四卿侵侮。 晋祚遽亡。 发布时间:2024-08-15 10:23:31 来源:好再来网 链接:https://www.mknn.cn/guji/100501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