标题:《魏书》 列传第五十五 崔光 内容: 崔光,本名孝伯,字长仁,高祖赐名焉。 东清河鄃人也。 祖旷,从慕容德南渡河,居青州之时水。 慕容氏灭,仕刘义隆为乐陵太守。 父灵延,刘骏龙骧将军、长广太守,与刘彧冀州刺史崔道固共拒国军。 慕容白曜之平三齐,光年十七,随父徙代。 家贫好学,昼耕夜诵,佣书以养父母。 太和六年,拜中书博士,转著作郎,与秘书丞李彪参撰国书。 迁中书侍郎、给事黄门侍郎,甚为高祖所知待。 常曰:“孝伯之才,浩浩如黄河东注,固今日之文宗也。 ”以参赞迁都之谋,赐爵朝阳子,拜散骑常侍,黄门、著作如故,又兼太子少傅。 寻以本官兼侍中、使持节,为陕西大使,巡方省察,所经述叙古事,因而赋诗三十八篇。 还,仍兼侍中,以谋谟之功,进爵为伯。 光少有大度,喜怒不见于色。 有毁恶之者,必善言以报之,虽见诬谤,终不自申曲直。 皇兴初,有同郡二人并被掠为奴婢,后诣光求哀,光乃以二口赎免。 高祖闻而嘉之。 虽处机近,曾不留心文案,唯从容论议,参赞大政而已。 高祖每对群臣曰:“以崔光之高才大量,若无意外咎谴,二十年后当作司空。 ”其见重如是。 又从驾破陈显达。 世宗即位,正除侍中。 初,光与李彪共撰国书。 太和之末,彪解著作,专以史事任光。 彪寻以罪废。 世宗居谅暗,彪上表求成《魏书》,诏许之,彪遂以白衣于秘书省著述。 光虽领史官,以彪意在专功,表解侍中、著作以让彪,世宗不许。 迁太常卿,领齐州大中正。 正始元年夏,有典事史元显献四足四翼鸡,诏散骑侍郎赵邕以问光。 光表答曰:臣谨按:《汉书·五行志》:宣帝黄龙元年,未央殿路𫐉中,雌鸡化为雄,毛变而不鸣不将,无距。 元帝初元中,丞相府史家雌鸡伏子,渐化为雄,冠距鸣将。 永光中,有献雄鸡生角。 刘向以为鸡者小畜,主司时起居,小臣执事为政之象也。 言小臣将乘君之威,以害政事,指石显也。 竟宁元年,石显伏辜,此其效也。 灵帝光和元年,南宫寺雌鸡欲化为雄,一身毛皆似雄,但头冠尚未变。 诏以问议郎蔡邕,邕对曰:“貌之不恭,则有鸡祸。 臣窃推之,头为元首,人君之象也。 今鸡一身已变,未至于头,而上知之,是将有其事,而不遂成之象也。 若应之不精,政无所改,头冠或成,为患滋大。 ”是后张角作乱,称“黄巾贼”,遂破坏四方,疲于赋役,民多叛者。 上不改政,遂至天下大乱。 今之鸡状虽与汉不同,而其应颇相类矣。 向、邕并博达之士,考物验事,信而有证,诚可畏也。 臣以邕言推之,翅足众多,亦群下相扇助之象,雏而未大,脚羽差小,亦其势尚微,易制御也。 臣闻灾异之见,皆所以示吉凶,明君睹之而惧,乃能招福;暗主视之弥慢,所用致祸。 《诗》、《书》、《春秋》、秦、汉之事多矣,此陛下所观者也。 今或有自贱而贵,关预政事,殆亦前代君房之匹比者。 南境死亡千计,白骨横野,存有酷恨之痛,殁为怨伤之魂。 义阳屯师,盛夏未返;荆蛮狡猾,征人淹次。 东州转输,往多无还;百姓困穷,绞缢以殒。 北方霜降,蚕妇辍事;群生憔悴,莫甚于今。 此亦贾谊哭叹、谷永切谏之时。 司寇行戮,君为之不举,陛下为民父母,所宜矜恤。 国重戎战,用兵犹火,内外怨弊,易以乱离。 陛下纵欲忽天下,岂不仰念太祖取之艰难,先帝经营劬劳也? 诚愿陛下留聪明之鉴,警天地之意,礼处左右,节其贵越。 往者邓通、董贤之盛,爱之正所以害之。 又躬飨加罕,宴宗或阙,时应亲肃郊庙,延敬诸父。 检访四方,务加休息,爰发慈旨,抚赈贫瘼。 简费山池,减撤声饮,昼存政道,夜以安身。 博采刍荛,进贤黜佞。 则兆庶幸甚,妖弭庆进,祯祥集矣。 世宗览之,大悦。 后数日,而茹皓等并以罪失伏法,于是礼光愈重,加抚军将军。 二年八月,光表曰:“去二十八日,有物出于太极之西序,敕以示臣,臣按其形,即庄子所谓‘蒸成菌’者也。 又云‘朝菌不终晦朔’,雍门周所称‘磨萧斧而伐朝菌’,皆指言蒸气郁长,非有根种,柔脆之质,凋殒速易,不延旬月,无拟斧斤。 又多生墟落秽湿之地,罕起殿堂高华之所。 今极宇崇丽,墙筑工密,粪朽弗加,沾濡不及,而兹菌焱构,厥状扶疏,诚足异也。 夫野木生朝,野鸟入庙,古人以为败亡之象。 然惧灾修德者,咸致休庆;所谓家利而怪先,国兴而妖豫。 是故桑谷拱庭,太戊以昌;雊雉集鼎,武丁用熙。 自比鸱鹊巢于庙殿,枭𫛳鸣于宫寝,菌生宾阶轩坐之正,准诸往记,信可为诫。 且东南未静,兵革不息,郊甸之内,大旱跨时,民劳物悴,莫此之甚。 承天子育者,所宜矜恤。 伏愿陛下,追殷二宗感变之意,侧躬耸诚,惟新圣道。 节夜饮之忻,强朝御之膳,养方富之年,保金玉之性,则魏祚可以永隆,皇寿等于山岳。 ”四年秋,除中书令,进号镇东将军。 永平元年秋,将刑元愉妾李氏,群官无敢言者。 敕光为诏,光逡巡不作,奏曰:“伏闻当刑元愉妾李,加之屠割。 妖惑扇乱,诚合此罪。 但外人窃云李今怀妊,例待分产。 且臣寻诸旧典,兼推近事,戮至刳胎,谓之虐刑。 桀纣之主,乃行斯事。 君举必书,义无隐昧,酷而乖法,何以示后? 陛下春秋已长,未有储体,皇子襁褓,至有夭失。 臣之愚识,知无不言,乞停李狱,以俟育孕。 ”世宗纳之。 延昌元年春,迁中书监,侍中如故。 二年,世宗幸东宫,召光与黄门甄琛、广阳王渊等,并赐坐。 诏光曰:“卿是朕西台大臣,今当为太子师傅。 ”光起拜固辞,诏不许。 即命肃宗出,从者十余人,敕以光为傅之意,令肃宗拜光。 光又拜辞,不当受太子拜,复不蒙许,肃宗遂南面再拜。 詹事王显启请从太子拜,于是宫臣毕拜,光北面立,不敢答拜,唯西面拜谢而出。 于是赐光绣彩一百匹,琛、渊等各有差。 寻授太子少傅。 三年,迁右光禄大夫,侍中、监如故。 四年正月,世宗夜崩。 光与侍中、领军将军于忠迎肃宗于东宫,安抚内外,光有力焉。 帝崩后二日,广平王怀扶疾入临,以母弟之亲,径至太极西庑,哀恸禁内,呼侍中、黄门、领军、二卫,云身欲上殿哭大行,又须入见主上。 诸人皆愕然相视,无敢抗对者。 光独攘衰振杖,引汉光武初崩,太尉赵憙横剑当阶,推下亲王故事,辞色甚厉,闻者莫不称善,壮光理义有据。 怀声泪俱止,云侍中以古事裁我,我不敢不服。 于是遂还,频遣左右致谢。 初,永平四年,以黄门郎孙惠蔚代光领著作。 惠蔚首尾五载,无所厝意。 至是三月,尚书令、任城王澄表光宜还史任,于是诏光还领著作。 四月,迁特进。 五月,以奉迎肃宗之功,封光博平县开国公,食邑二千户。 七月,领国子祭酒。 八月,诏光乘步挽于云龙门出入。 寻迁车骑大将军、仪同三司。 灵太后临朝之后,光累表逊位。 于忠擅权,光依附之。 及忠稍被疏黜,光并送章绶冠服茅土,表至十余上。 灵太后优答不许。 有司奏追于忠及光封邑。 熙平元年二月,太师、高阳王雍等奏举光授肃宗经。 初,光有德于灵太后,语在《于忠传》。 四月,更封光平恩县开国侯,食邑一千户,以朝阳伯转授第二子勖。 其月,敕赐羊车一乘。 时灵太后临朝,每于后园亲执弓矢。 光乃表上中古妇人文章,因以致谏曰:“孔子云:‘士志于道,据于德,依于仁,游于艺。 ’艺谓礼、乐、书、数、射、御。 明前四业,丈夫妇人所同修者。 若射、御,唯主男子,事不及女。 古之贤妃烈媛,母仪家国,垂训四海,宣教九宗,可秉道怀德,率遵仁礼。 是以汉后马邓,术迈祖考,羊嫔蔡氏,具体伯喈。 伏惟皇太后,含圣履仁,临朝阐化,肃雍恺悌,靖徽齐穆,孝祀通于神明,和风溢于区宇。 因时暇豫,清暑林园,远藐姑射,眷言矍相,弦矢所发,必中正鹄,威灵遐畅,义震上下。 文武慑心,左右悦目,吾王不游,吾何以休,不窥重仞,安见富美。 天情冲谦,动容祗愧,以为举非蚕织,事存无功,岂谓应干顺民,裁成辅相者哉。 臣不胜庆幸,谨上妇人文章录一帙,其集具在内,伏愿以时披览,仰裨未闻。 息弯挟之劳,纳闲拱之泰,颐精养寿,栖神翰林。 ”是秋,灵太后频幸王公第宅。 光表谏曰:“《礼记》云:‘诸侯非问疾吊丧而入诸臣之家,是谓君臣为谑。 ’不言王后夫人,明无适臣家之义。 夫人父母在,有时归宁,亲没,使卿大夫聘。 《春秋》纪陈、宋、齐之女并为周王后,无适本国之事。 是制深于士大夫,许嫁唁兄,又义不得;卫女思归,以礼自抑;《载驰》、《竹竿》所为作也。 汉上官皇后将废昌邑,霍光,外祖也,亲为宰辅,后犹御武帷以接群臣,示男女之别,国之大节。 伯姬待姆,安就炎燎;樊姜俟命,忍赴洪流。 传皆缀集,以垂来咏。 昨轩驾频出,幸冯翊君、任城王第,虽渐中秋,余热尚蒸,衡盖往还,圣躬烦倦。 丰厨嘉醴,罄竭时羞,上寿弗限一觞,方丈甘逾百品,旦及日斜,接对不憩,非谓顺时而游,奉养有度。 纵云辇崇凉,御筵安畅,左右仆侍,众过千百,扶卫跋涉,袍甲在身,蒙曝尘日,涣汗流离,致时饥渴,餐饭不赡,赁马假乘,交费钱帛。 昔人称陛下甚乐,臣等至苦,或其事也。 伏惟皇太后,月灵炳曜,坤仪挺茂,诞育帝躬,维兴魏道。 德逾文母,仁迈和憙。 亲以天至,远异莫间;爱由真固,非俟虚隆。 纡屈銮驾,降临闉里,荣光帝京,士女藻悦。 白首之耋,欣遇牺年;青衿之童,庆属唐日。 千载之所难,一朝之为易,非至明超古,忘骄释吝,孰能若斯者哉? 魏元以来,莫正斯美,兴居出入,自当坦然,岂同往嫌,曲有矫避。 但帝族方衍,勋贵增迁,祗请遂多,将成彝式。 陛下遵酌前王,贻厥后矩,天下为公,亿兆己任。 专荐郊庙,止决大政,辅养神和,简息游幸。 以德为车,以乐为御,考仁圣之风,习治国之道,则率土属赖,含生仰悦矣。 臣过荷恩荣,所知必尽,嘿嘿唯唯,愚窃未敢,轻陈狂瞽,分贻宪坐。 ”神龟元年夏,光表曰:“《诗》称:‘蔽芾甘棠,勿翦勿伐,召伯所茇。 ’又云:‘虽无老成人,尚有典刑。 ’《传》曰:‘思其人犹爱其树,况用其道不恤其人。 ’是以《书》始稽古,《易》本山火,观于天文,以察时变;观于人文,以化成天下。 孟子囗实,匡张训说。 安世记箧于汾南,伯山抱卷于河右。 元始孤论,充汉帝之坐;孟皇片字,悬魏王之帐。 前哲之宝重坟籍,珍爱分篆,犹若此之至也。 矧乃圣典鸿经,炳勒金石,理为国楷,义成家范,迹实世模,事则人轨,千载之格言,百王之盛烈,而令焚荒污毁,积榛棘而弗扫,为鼯鼬之所栖宿,童竖之所登踞者哉! 诚可为痛心疾首,拊膺扼腕。 伏惟皇帝陛下,孝敬日休,自天纵睿,垂心初学,儒业方熙。 皇太后钦明慈淑,临制统化,崇道重教,留神翰林。 将披云台而问礼,拂麟阁以招贤。 诚宜远开阙里,清彼孔堂,而使近在城闉,面接宫庙,旧校为墟,子衿永替。 岂所谓建国君民,教学为先,京邑翼翼,四方是则也? 寻石经之作,起自炎刘,继以曹氏《典论》,初乃三百余载,计末向二十纪矣。 昔来虽屡经戎乱,犹未大崩侵。 如闻往者刺史临州,多构图寺,道俗诸用,稍有发掘,基跖泥灰,或出于此。 皇都始迁,尚可补复,军国务殷,遂不存检。 官私显隐,渐加剥撤。 播麦纳菽,秋春相因,囗生蒿杞,时致火燎,由是经石弥减,文字增缺。 职忝胄教,参掌经训,不能缮修颓坠,兴复生业,倍深惭耻。 今求遣国子博士一人,堪任干事者,专主周视,驱禁田牧,制其践秽,料阅碑牒所失次第,量厥补缀。 ”诏曰:“此乃学者之根源,不朽之永格,垂范将来,宪章之本,便可一依公表。 ”光乃令国子博士李郁与助教韩神固、刘燮等勘校石经,其残缺者,计料石功,并字多少,欲补治之。 于后,灵太后废,遂寝。 二年八月,灵太后幸永宁寺,躬登九层佛图。 光表谏曰:“伏见亲升上级,伫跸表刹之下,祗心图构,诚为福善。 圣躬玉趾,非所践陟,臣庶恇惶,窃谓未可。 按《礼记》:‘为人子者,不登高,不临深。 ’古贤有言:策画失于庙堂,大人蹶于中野。 《汉书》:上欲西驰下峻坂,袁盎揽辔停舆曰:‘臣闻千金之子不垂堂,百金之子不倚衡。 如有车败马惊,奈高庙太后何? ’又云:上酎祭庙出,欲御楼船。 薛广德免冠顿首,曰:‘宜从桥,陛下不听臣,臣以血污车轮。 ’乐正子春,曾参弟子,亦称至孝,固自谨慎,堂基不过一尺,犹有伤足之愧。 永宁累级,阁道回隘,以柔懦之宝体,乘至峻之重峭,万一差跌,千悔何追? 《礼》:将祭宗庙,必散斋七日,致斋三日,然后入祀,神明可得而通。 今虽容像未建,已为神明之宅。 方加雕缋,饰丽丹青,人心所祗,锐观滋甚,登者既众,异怀若面。 纵一人之身恒尽诚洁,岂左右臣妾各竭虔仰? 不可独升,必有扈侍,惧或忘慎,非饮酒茹荤而已。 昨风霾暴兴,红尘四塞,白日昼昏,特可惊畏。 《春秋》:宋、卫、陈、郑同日而灾,伯姬待姆,致焚如之祸。 去皇兴中,青州七级亦号崇壮,夜为上火所焚。 虽梓慎、裨灶之明,尚不能逆克端兆。 变起仓卒,预备不虞。 天道幽远,自昔深诫。 墟墓必哀,庙社致敬,望茔凄恸,入门耸栗,适墓不登陇,未有升陟之事。 《传》云:‘公既视朔,遂登观台。 ’其下无天地先祖之神,故可得而乘也。 《内经》,宝塔高华,堪室千万,唯盛言香花礼拜,岂有登上之义? 独称三宝阶,从上而下,人天交接,两得相见,超世奇绝,莫可而拟。 恭敬拜跽,悉在下级。 远存瞩眺,周见山河,因其所眄,增发嬉笑。 未能级级加虔,步步崇慎,徒使京邑士女,公私凑集。 上行下从,理势以然,迄于无穷,岂长世竞慕一登而可抑断哉? 盖心信为本,形敬乃末,重实轻根,靖实躁君,恭己正南面者,岂月乘峻极,旬御层阶。 今经始既就,子来自劝,基构已兴,雕绚渐起,紫山华台,即其宫也。 伏愿息躬亲之劳,广风靡之化,因立制防,班之条限,以遏嚣污,永归清寂。 下竭肃穆之诚,上展瞻仰之敬。 勿践勿履,显固亿龄,融教阐悟,不其博欤? ”九月,灵太后幸嵩高。 光上表谏曰:“伏闻明后当亲幸嵩高,往还累宿。 銮游近旬,存省民物,诚足为善。 虽渐农隙,所获栖亩,饥贫之家指为珠玉,遗秉滞遂,莫不宝惜。 步骑万余,来去经践,驾辇杂还,竞骛交驰,纵加禁护,犹有侵耗,士女老幼,微足伤心。 秋末久旱,尘壤委深,风霾一起,红埃四塞。 辕关峭险,山路危狭,圣驾清道,当务万安。 乘履涧壑,蒙犯霜露,出入半旬,途越数百,飘曝弥日,仰亏和豫。 七庙上灵,容或未许;亿兆下心,实用悚栗。 且藏蛰节远,昆虫布列,蠉蠕之类,盈于川原,车马辗蹈,必有类杀。 慈矜好生,应垂未测,诚恐悠悠之议,将谓为福兴罪。 厮役困于负担,爪牙窘于赁乘,供顿候迎,公私扰费。 厨兵幕士,衣履败穿,昼暄夜凄,罔所覆藉,监帅驱捶,泣呼相望。 霜旱为灾,所在不稔,饥馑荐臻,方成俭敝。 为民父母,所宜存恤,靖以抚之,犹惧离散,乃于收敛初辰,致此行举,自近及远,交兴怨嗟。 伏愿远览虞舜,恭己无为;近遵《老》、《易》,不出户牖。 罢劳形之游,息伤财之驾,动循典防,纳诸轨仪,委司责成,寄之耳目。 人神幸甚,朝野抃\悦。 ”灵太后不从。 正光元年冬,赐光几杖、衣服。 二年春,肃宗亲释奠国学,光执经南面,百僚陪列。 司徒、京兆王继频上表以位让光。 夏四月,以光为司徒、侍中、国子祭酒,领著作如故。 光表固辞历年,终不肯受。 八月,获秃鹙鸟于宫内,诏以示光。 光表曰:“蒙示十四日所得大鸟,此即《诗》所谓‘有鹙在梁’,解云‘秃鹙也’,贪恶之鸟,野泽所育,不应入殿庭。 昔魏氏黄初中,有鹈鹕集于灵芝池,文帝下诏以曹恭公远君子,近小人,博求贤俊,太尉华歆由此逊位而让管宁者也。 臣闻野物入舍,古人以为不善,是以张臶恶任,贾谊忌𫛳。 鹈鹕暂集而去,前王犹为至诫,况今亲入宫禁,为人所获,方被畜养,晏然不以为惧。 准诸往义,信有殊矣。 且饕餮之禽,必资鱼肉,菽麦稻粱,时或餐啄,一食之费,容过斤镒。 今春夏阳旱,谷籴稍贵,穷窘之家,时有菜色。 陛下为民父母,抚之如伤,岂可弃人养鸟,留意于丑形恶声哉? 卫侯好鹤,曹伯爱雁,身死国灭,可为寒心。 陛下学通《春秋》,亲览前事,何得口咏其言,行违其道! 诚愿远师殷宗,近法魏祖,修德延贤,消灾集庆。 放无用之物,委之川泽,取乐琴书,颐养神性。 ”肃宗览表大悦,即弃之池泽。 诏召光与安丰王延明议定服章。 三年六月,诏光乘步挽至东西上阁。 九月,进位太保,光又固辞。 光年耆多务,疾病稍增,而自强不已,常在著作,疾笃不归。 四年十月,肃宗亲临省疾,诏断宾客,中使相望,为止声乐,罢诸游眺。 拜长子励为齐州刺史。 十一月,疾甚,敕子侄等曰:“谛听吾言。 闻曾子有云:人之将死,其言也善,启予手,启予足,而今而后,吾知免夫。 吾荷先帝厚恩,位至于此,史功不成,殁有遗恨。 汝等以吾之故,并得名位,勉之! 勉之! 以死报国。 修短命也,夫复何言。 速可送我还宅。 ”气力虽微,神明不乱。 至第而薨,年七十三。 肃宗闻而悲泣,中使相寻,诏给东园温明秘器、朝服一具、衣一袭、钱六十万、布一千匹、蜡四百斤,大鸿胪监护丧事。 车驾亲临,抚尸恸哭。 御辇还宫,流涕于路,为减常膳,言则追伤。 每至光坐诵读之处,未尝不改容凄悼。 五年正月,赠太傅,领尚书令、骠骑大将军、开府、冀州刺史,侍中如故。 又敕加后部鼓吹、班剑,依太保、广阳王故事,谥文宣公。 肃宗祖丧建春门外,望需哀感,儒者荣之。 初,光太和中,依宫商角征羽本音而为五韵诗,以赠李彪,彪为十二次诗以报光。 光又为百三郡国诗以答之,国别为卷,为百三卷焉。 光宽和慈善,不逆于物,进退沉浮,自得而已。 常慕胡广、黄琼之为人,故为气概者所不重。 始领军于忠以光旧德,甚信重焉,每事筹决,光亦倾身事之。 元叉于光亦深宗敬。 及郭祚、裴植见杀,清河王怿遇祸,光随时俯仰,竟不匡救,于是天下讥之。 自从贵达,罕所申荐。 曾启其女婿彭城刘敬徽,云敬徽为荆州五陇戍主,女随夫行,常虑寇抄,南北分张,乞为徐州长史、兼别驾,暂集京师。 肃宗许之。 时人比之张禹。 光初为黄门,则让宋弁;为中书监,让汝南王悦;为太常,让刘芳;为少傅,让元暐、穆绍、甄琛;为国子祭酒,让清河王怿、任城王澄;为车骑、仪同,让江阳王继,又让灵太后父胡国珍。 皆顾望时情,议者以为矫饰。 崇信佛法,礼拜读诵,老而逾甚,终日怡怡,未曾恚忿。 曾于门下省昼坐读经,有鸽飞集膝前,遂入于怀,缘臂上肩,久之乃去。 道俗赞咏诗颂者数十人。 每为沙门朝贵请讲《维摩》、《十地经》,听者常数百人,即为二经义疏三十余卷。 识者知其疏略,以贵重为后坐疑于讲次。 凡所为诗赋铭赞诔颂表启数百篇,五十余卷,别有集。 光十一子,励、勖、勔、劝、劼、勊、勍、劬、、、勉。 励,字彦德,器学才行最有父风。 举秀才,中军彭城王参军、秘书郎中,以父光为著作,固辞不拜。 历员外郎、骑侍郎、太尉记室、散骑侍郎,以继母忧去职。 神龟中,除司空从事中郎。 正光二年,拜中书侍郎。 领军将军元义为明堂大将,以励为长史。 与从兄鸿俱知名于世。 四年十月,父光疾甚,诏拜征虏将军、齐州刺史。 以父寝疾,衣不解带。 及光薨,肃宗每加存慰。 五年春,光葬于本乡,又诏遣主书张文伯宣吊焉。 孝昌元年十二月,诏除太尉长史,仍为齐州大中正,袭父爵。 建义初,遇害河阴,时年四十八。 赠侍中、卫将军、仪同三司、青州刺史。 子挹,袭。 武定末,太尉。 属齐受禅,爵例降。 挹弟损,仪同开府主簿。 勖,武定末,征虏将军、安州刺史、朝阳伯。 齐受禅,例降。 勔,字彦儒,亦有父风。 司空记室、通直散骑侍郎、宁远将军、清河太守,带槃阳镇将。 为逆贼崔景安所害。 赠征虏将军、齐州刺史。 子权,太尉参军事。 劼,武定中,中书郎。 光弟敬友,本州治中。 颇有受纳,御史案之,乃与守者俱逃。 后除梁郡太守,会遭所生母忧,不拜。 敬友精心佛道,昼夜诵经。 免丧之后,遂菜食终世。 恭宽接下,修身厉节。 自景明已降,频岁不登,饥寒请丐者,皆取足而去。 又置逆旅于肃然山南,大路之北,设食以供行者。 延昌三年二月卒,年五十九。 子鸿,字彦鸾。 少好读书,博综经史。 太和二十年,拜彭城王国左常侍。 景明三年,迁员外郎、兼尚书虞曹郎中。 敕撰《起居注》。 迁给事中,兼祠部郎,转尚书都兵郎中。 诏太师、彭城王勰以下公卿朝士儒学才明者三十人,议定律令于尚书上省,鸿与光俱在其中,时论荣之。 永平初,豫州城人白早生,杀刺史司马悦,据悬瓠叛。 诏镇南将军邢峦讨之,以鸿为行台镇南长史。 徙三公郎中,加轻车将军。 迁员外散骑常侍,领郎中。 延昌二年,将大考百僚,鸿以考令于体例不通,乃建议曰:“窃惟王者为官求才,使人以器,黜陟幽明,扬清激浊,故绩效能官、才必称位者朝升夕进,年岁数迁,岂拘一阶半级,阂以囗僚等位者哉? 二汉以降,太和以前,苟必官须此人,人称此职,或超腾升陟,数岁而至公卿,或长兼、试守称允而迁进者,披卷则人人而是,举目则朝贵皆然。 故能时收多士之誉,国号丰贤之美。 窃见景明以来考格,三年成一考,一考转一阶。 贵贱内外万有余人,自非犯罪,不问贤愚,莫不上中,才与不肖,比肩同转。 虽有善政如黄龚,儒学如王郑,史才如班马,文章如张蔡,得一分一寸必为常流所攀,选曹亦抑为一概,不曾甄别。 琴瑟不调,改而更张,虽明旨已行,犹宜消息。 ”世宗不从。 三年,鸿以父忧解任,甘露降其庐前树。 十一月,世宗以本官征鸿。 四年,复有甘露降其京兆宅之庭树。 复加中坚将军,常侍、领郎如故。 迁中散大夫、高阳王友,仍领郎中。 其年为司徒长史。 正光元年,加前将军。 修高祖、世宗《起居注》。 光撰魏史,徒有卷目,初未考正,阙略尤多。 每云此史会非我世所成,但须记录时事,以待后人。 临薨言鸿于肃宗。 五年正月,诏鸿以本官修缉国史。 孝昌初,拜给事黄门侍郎,寻加散骑常侍、齐州大中正。 鸿在史甫尔,未有所就,寻卒。 赠镇东将军、度支尚书、青州刺史。 鸿弱冠便有著述之志,见晋魏前史皆成一家,无所措意。 以刘渊、石勒、慕容俊、苻健、慕容垂、姚苌、慕容德、赫连屈孑、张轨、李雄、吕光、乞伏国仁、秃发乌孤、李暠、沮渠蒙逊、冯跋等,并因世故,跨僭一方,各有国书,未有统一,鸿乃撰为《十六国春秋》,勒成百卷,因其旧记,时有增损褒贬焉。 鸿二世仕江左,故不录僭晋、刘、萧之书。 又恐识者责之,未敢出行于外。 世宗闻其撰录,遣散骑常侍赵邕诏鸿曰:“闻卿撰定诸史,甚有条贯,便可随成者送呈,朕当于机事之暇览之。 ”鸿以其书有与国初相涉,言多失体,且既未讫,迄不奏闻。 鸿后典起居,乃妄载其表曰:臣闻帝王之兴也,虽诞应图录,然必有驱除,盖所以翦彼厌政,成此乐推。 故战国纷纭,年过十纪,而汉祖夷殄群豪,开四百之业。 历文景之怀柔蛮夏,世宗之奋扬威武,始得凉、朔同文,牂、越一轨。 于是谈、迁感汉德之盛,痛诸史放绝,乃钤括旧书,著成《太史》,所谓缉兹人事,光彼天时之义也。 昔晋惠不竞,华戎乱起;三帝受制于奸臣,二皇晏驾于非所;五都萧条,鞠为煨烬。 赵燕既为长蛇,辽海缅成殊域,穷兵锐进,以力相雄,中原无主,八十余年。 遗晋僻远,势略孤微,民残兵革,靡所归控。 皇魏龙潜幽代,世笃公刘,内修德政,外抗诸伪,并冀之民,怀宝之士,襁负而至者日月相寻,虽邠岐之赴太王,讴歌之归西伯,实可同年而语矣。 太祖道武皇帝以神武之姿,接金行之运,应天顺民,龙飞受命。 太宗必世重光,业隆玄默。 世祖雄才睿略,阐曜威灵,农战兼修,扫清氛秽。 岁垂四纪,而寰宇一同。 儋耳、文身之长,卉服、断发之酋,莫不请朔率职,重译来庭。 隐愍鸿济之泽,三乐击壤之歌,百姓始得陶然苏息,欣于尧舜之世。 自晋永宁以后,虽所在称兵,竞自尊树,而能建邦命氏成为战国者,十有六家。 善恶兴灭之形,用兵乖会之势,亦足以垂之将来,昭明劝戒。 但诸史残缺,体例不全,编录纷谬,繁略失所;宜审正不同,定为一书。 伏惟高祖,以大圣应期,钦明御运,合德干坤,同光日月,建格天之功,创不世之法,开凿生民,惟新大造。 陛下以青阳继统,睿武承天。 应符屈己,则道高三、五;颐神至境,则洞彼玄宗。 剖判百家,斟酌六籍,远迈石渠,美深白虎。 至如导礼革俗之风,昭文变性之化,固以感彼禽鱼,穆兹寒暑。 而况愚臣沐浴太和,怀音正始,而可不勉强难革之性,砥砺木石之心哉? 诚知敏谢允南,才非承祚,然《国志》、《史考》之美,窃亦辄所庶几。 始自景明之初,搜集诸国旧史,属迁京甫尔,率多分散,求之公私,驱驰数岁。 又臣家贫禄薄,唯任孤力,至于纸尽,书写所资,每不周接,暨正始元年,写乃向备。 谨于吏按之暇,草构此书。 区分时事,各系本录;破彼异同,凡为一体;约损烦文,补其不足。 三豕五门之类,一事异年之流,皆稽以长历,考诸旧志,删正差谬,定为实录。 商校大略,著《春秋》百篇。 至三年之末,草成九十五卷。 唯常璩所撰李雄父子据蜀时书,寻访不获,所以未及缮成,辍笔私求,七载于今。 此书本江南撰录,恐中国所无,非臣私力所能终得。 其起兵僭号,事之始末,乃亦颇有,但不得此书,惧简略不成。 久思陈奏,乞敕缘边求采,但愚贱无因,不敢轻辄。 散骑常侍、太常少卿、荆州大中正臣赵邕,忽宣明旨,敕臣送呈。 不悟九皋微志,乃得上闻,奉敕欣惶,庆惧兼至。 今谨以所讫者,附臣邕呈奏。 臣又别作序例一卷,年表一卷,仰表皇朝统括大义,俯明愚臣著录微体。 徒窃慕古人立言美意,文致疏鄙,无一可观,简御之日,伏深惭悸。 鸿意如此,然自正光以前,不敢显行其书。 自后以其伯光贵重当朝,知时人未能发明其事,乃颇相传读。 亦以光故,执事者遂不论之。 鸿经综既广,多有违谬。 至如太祖天兴二年,姚兴改号,鸿以为改在元年;太宗永兴二年,慕容超擒于广固,鸿又以为事在元年;太常二年,姚泓败于长安,而鸿亦以为灭在元年。 如此之失,多不考正。 子子元,秘书郎。 后永安中,乃奏其父书,曰:“臣亡考故散骑常侍、给事黄门侍郎、前将军、齐州大中正鸿,不殒家风,式缵世业,古学克明,在新必镜,多识前载,博极群书,史才富洽,号称籍甚。 年止壮立,便斐然怀著述意。 正始之末,任属记言,撰缉余暇,乃刊著赵、燕、秦、夏、凉、蜀等遗载,为之赞序,褒贬评论。 先朝之日,草构悉了,唯有李雄《蜀书》,搜索未获,阙兹一国,迟留未成。 去正光三年,购访始得,讨论适讫,而先臣弃世。 凡十六国,名为《春秋》,一百二卷,近代之事最为备悉。 未曾奏上,弗敢宣流。 今缮写一本,敢以仰呈。 傥或浅陋,不回睿赏,乞藏秘阁,以广异家。 ”子元后谋反,事发逃窜,会赦免。 寻为其叔鹍所杀。 光从祖弟长文,字景翰。 少亦徙于代都,聪敏有学识。 太和中,除奉朝请。 迁洛,拜司空参军事,营构华林园。 后兼员外散骑常侍,为宕昌使主。 还,授给事中、本国中正、尚书库部郎。 正始中,大修器械,为诸州造仗都使、齐州太原太守、雍州抚军府长史。 以廉慎称。 迁辅国将军、中散大夫,转太府少卿,丞相、高阳王雍谘议参军,太中大夫。 永安中,以老拜征虏将军、平州刺史。 还家专读佛经,不关世事。 年七十九,天平初卒。 赠使持节、征东将军、齐州刺史,谥曰贞。 子慈懋,字德林。 永熙初,征虏将军、徐州征东府长史。 长文从弟庠,字文序。 有干用。 初除侍御史、员外散骑侍郎、给事中。 频使高丽,转步兵校尉,又转司空掾,领左右直长。 出除相州长史,还,拜河阴、洛阳令,以强直称。 迁东郡太守。 元颢寇逼郡界,庠拒不从命,弃郡走还乡里。 孝庄还宫,赐爵平原伯,拜颍川太守。 二年五月,为城民王早、兰宝等所害。 后赠骠骑将军、吏部尚书、齐州刺史。 子罕,袭爵。 齐受禅,例降。 光族弟荣先,字隆祖。 涉历经史,州辟主薄。 子铎,有文才。 冠军将军、中散大夫。 铎弟觐,宁远将军、羽林监。 史臣曰:崔光风素虚远,学业渊长。 高祖归其才博,许其大至,明主固知臣也。 历事三朝,师训少主,不出宫省,坐致台傅,斯亦近世之所希有。 但顾怀大雅,托迹中庸,其于容身之讥,斯乃胡广所不免也。 鸿博综古今,立言为事,亦才志之士乎? 发布时间:2024-11-30 10:11:53 来源:好再来网 链接:https://www.mknn.cn/guji/101354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