标题:《旧唐书》 列传第十九 内容: ○侯君集 张亮 薛万彻 兄万均 盛彦师 卢祖尚 刘世让 刘兰 李君羡等附侯君集,豳州三水人也。 性矫饰,好矜夸,玩弓矢而不能成其艺,乃以武勇自称。 太宗在籓,引入幕府,数从征伐,累除左虞侯、车骑将军,封全椒县子。 渐蒙恩遇,参预谋议。 建成、元吉之诛也,君集之策居多。 太宗即位,迁左卫将军,以功进封潞国公,赐邑千户,寻拜右卫大将军。 贞观四年,迁兵部尚书,参议朝政。 时将讨吐谷浑伏允,命李靖为西海道行军大总管,以君集及任城王道宗并为之副。 九年三月,师次鄯州,君集言于靖曰:“大军已至,贼虏尚未走险,宜简精锐,长驱疾进,彼不我虞,必有大利。 若此策不行,潜遁必远,山障为阻,讨之实难。 ”靖然其计,乃简精锐,轻赍深入。 道宗追及伏允之众于库山,破之。 伏允轻兵入碛,以避官军。 靖乃中分士马为两道并入,靖与薛万均、李大亮趣北路,使侯君集、道宗趣南路。 历破逻真谷,逾汉哭山,经途二千余里,行空虚之地。 盛夏降霜,山多积雪,转战过星宿川,至于柏海,频与虏遇,皆大克获。 北望积玉山,观河源之所出焉。 乃旋师,与李靖会于大非川,平吐谷浑而还。 十一年,与长孙无忌等俱受世封,授君集陈州刺史,改封陈国公。 明年,拜吏部尚书,进位光禄大夫。 君集出自行伍,素无学术,及被任遇,方始读书。 典选举,定考课,出为将领,入参朝政,并有时誉。 高昌王麹文泰时遏绝西域商贾,太宗征文泰入朝,而称疾不至,诏以君集为交河道行军大总管讨之。 文泰闻王师将起,谓其国人曰:“唐国去此七千里,涉碛阔二千里,地无水草,冬风冻寒,夏风如焚。 风之所吹,行人多死,当行百人不能得至,安能致大军乎? 若顿兵于吾城下,二十日食必尽,自然鱼溃,乃接而虏之,何足忧也! ”及军至碛口,而文泰卒,其子智盛袭位。 君集率兵至柳谷,候骑言文泰克日将葬,国人咸集。 诸将请袭之,君集曰:“不可,天子以高昌骄慢无礼,使吾恭行天罚,今袭人于墟墓之间,非问罪之师也。 ”于是鼓行而前,攻其田地。 贼婴城自守,君集谕之,不行。 先是,大军之发也,上召山东善为攻城器械者,悉遣从军。 君集遂刊木填隍,推撞车撞其睥睨,数丈颓穴,抛车石击其城中,其所当者无不糜碎,或张毡被,用障抛石,城上守陴者不复得立。 遂拔之,虏其男女七千余口,仍进兵围其都城。 智盛穷蹙,致书于君集曰:“有罪于天子者,先王也。 天罚所加,身已丧背。 智盛袭位未几,不知所以愆阙,冀尚书哀怜。 ”君集报曰:“若能悔祸,宜束手军门。 ”智盛犹不出,因命士卒填其隍堑,发抛车以攻之。 又为十丈高楼,俯视城内,有行人及飞石所中处,皆唱言之,人多入室避石。 初,文泰与西突厥欲谷设约,有兵至,共为表里。 及闻君集至,欲谷设惧而西走千余里,智盛失援,计无所出,遂开门出降。 君集分兵略地,遂平其国,俘智盛及其将吏,刻石纪功而还。 君集初破高昌,曾未奏请,辄配没无罪人,又私取宝物。 将士知之,亦竞来盗窃,君集恐发其事,不敢制。 及京师,有司请推其罪,诏下狱。 中书侍郎岑文本以为,功臣大将不可轻加屈辱,上疏曰:君集等或位居辅佐,或职惟爪牙,并蒙拔擢,受将帅之任,不能正身奉法,以报陛下之恩。 举措肆情,罪负盈积,实宜绳之刑典,以肃朝伦。 但高昌昏迷,人神共弃,在朝议者,以其地在遐荒,咸欲置之度外。 唯陛下运独见之明,授决胜之略,君集等奉行圣算,遂得指期平殄。 若论事实,并是陛下之功,君集等有道路之劳,未足称其勋力。 而陛下天德弗宰,乃推功于将帅。 露布初至,便降大恩,从征之人,皆沾涤荡。 及其凯旋,特蒙曲宴,又对万国,加之重赏。 内外文武,咸欣陛下赏不逾时。 而不经旬日,并付大理,虽乃君集等自挂网罗,而在朝之人未知所犯,恐海内又疑陛下唯录其过,似遗其功。 臣以下才,谬参近职,既有所见,不敢默然。 臣闻古之人君,出师命将,克敌则获重赏,不克则受严刑。 是以赏其有功也,虽贪残淫纵,必蒙青紫之宠;当其有罪也,虽勤躬洁己,不免𫓧钺之诛。 故《周书》曰:“记人之功,忘人之过,宜为君者也。 ”昔汉贰师将军李广利损五万之师,糜亿万之费,经四年之劳,唯获骏马三十匹。 虽斩宛王之首,而贪不爱卒,罪恶甚多。 武帝为万里征伐,不录其过,遂封广利海西侯,食邑八千户。 又校尉陈汤矫诏兴师,虽斩郅支单于,而汤素贪盗,所收康居财物,事多不法,为司隶所系。 汤乃上疏曰:“与吏士共诛郅支,幸得擒灭。 今司隶乃收系案验,是为郅支报仇也。 ”元帝赦其罪,封汤关内侯,赐黄金百斤。 又晋龙骧将军王浚有平吴之功,而王浑等论浚违诏,不受节度,军人得孙皓宝物,并烧皓宫及船。 浚上表曰:“今年平吴,诚为大庆,于臣之身,更为咎累。 ”武帝赦而不推,拜辅国大将军,封襄阳侯,赐绢万匹。 近隋新义郡公韩擒虎平陈之日,纵士卒暴乱叔宝宫内,文帝亦不问罪,虽不进爵,拜擒虎上柱国,赐物八千段。 由斯观之,将帅之臣,廉慎者寡,贪求者众,是以黄石公《军势》曰:“使智,使勇,使贪,使愚。 故智者乐立其功,勇者好行其志,贪者邀趋其利,愚者不计其死。 ”是知前圣莫不收人之长,弃人之短,良为此也。 臣又闻,夫天地之道,以覆载为先;帝王之德,以含弘为美。 夫以区区汉武及历代诸帝,犹能宥广利等,况陛下天纵神武,振宏图以定六合,岂独正兹刑网,不行古人之事哉! 伏惟圣怀,当自已有斟酌。 臣今所以陈闻,非敢私君集等,庶以萤爝末光,增晖日月。 倘陛下降雨露之泽,收雷电之威,录其微劳,忘其大过,使君集重升朝列,复预驱驰,虽非清贞之臣,犹是贪愚之将。 斯则陛下圣德,虽屈法而德弥显;君集等愆过,虽蒙宥而过更彰。 足使立功之士,因兹而皆劝;负罪之将,由斯而改节矣。 疏奏,乃释。 君集自以有功于西域,而以贪冒被囚,志殊怏怏。 十七年,张亮以太子詹事出为洛州都督,君集激怒亮曰:“何为见排? ”亮曰:“是公见排,更欲谁冤! ”君集曰:“我平一国,还触天子大嗔,何能抑排! ”因攘袂曰:“郁郁不可活,公能反乎? 当与公反耳。 ”亮密以闻,太宗谓亮曰:“卿与君集俱是功臣,君集独以语卿,无人闻见,若以属吏,君集必言无此。 两人相证,事未可知。 ”遂寝其事,待君集如初。 寻与诸功臣同画像于凌烟阁。 时庶人承干在东宫,恐有废立,又知君集怨望,遂与通谋。 君集子婿贺兰楚石时为东宫千牛,承干令数引君集入内,问以自安之术。 君集以承干劣弱,意欲乘衅以图之,遂赞承干阴图不轨,尝举手谓承干曰:“此好手,当为用之。 ”君集或虑谋泄,心不自安,每中夜蹶然而起,叹咤久之。 其妻怪而谓之曰:“公,国之大臣,何为乃尔? 必当有故。 若有不善之事,孤负国家,宜自归罪,首领可全。 ”君集不能用。 及承干事发,君集被收,楚石又诣阙告其事。 太宗亲临问曰:“我不欲令刀笔吏辱公,故自鞫验耳。 ”君集辞穷。 太宗谓百僚曰:“往者家国未安,君集实展其力,不忍置之于法。 我将乞其性命,公卿其许我乎? ”群臣争进曰:“君集之罪,天地所不容,请诛之以明大法。 ”太宗谓君集曰:“与公长诀矣,而今而后,但见公遗像耳! ”因歔欷下泣。 遂斩于四达之衢,籍没其家。 君集临刑,容色不改,谓监刑将军曰:“君集岂反者乎,蹉跌至此! 然尝为将,破灭二国,颇有微功。 为言于陛下,乞令一子以守祭祀。 ”由是特原其妻及一子,徙于岭南。 张亮,郑州荥阳人也。 素寒贱,以农为业。 倜傥有大节,外敦厚而内怀诡诈,人莫之知。 大业末,李密略地荥、汴,亮杖策从之,未被任用。 属军中有谋反者,亮告之,密以为至诚,署骠骑将军,隶于徐𪟝。 及𪟝以黎阳归国,亮颇赞成其事,乃授郑州刺史。 会王世充陷郑州,亮不得之官,孤军无援,遂亡命于共城山泽。 后房玄龄、李𪟝以亮倜傥有智谋,荐之于太宗,引为秦府车骑将军。 渐蒙顾遇,委以心膂。 会建成、元吉将起难,太宗以洛州形胜之地,一朝有变,将出保之。 遣亮之洛阳,统左右王保等千余人,阴引山东豪杰以俟变,多出金帛,恣其所用。 元吉告亮欲图不轨,坐是属吏,亮卒无所言。 事释,遣还洛阳。 及建成死,授怀州总管,封长平郡公。 贞观五年,历迁御史大夫,转光禄卿,进封鄅国公,赐实封五百户。 后历豳、夏、鄜三州都督。 七年,魏王泰为相州都督而不之部,进亮金紫光禄大夫,行相州大都督长史。 十一年,改封郧国公。 亮所莅之职,潜遣左右伺察善恶,发扌适奸隐,动若有神,抑豪强而恤贫弱,故所在见称。 初,亮之在州也,弃其本妻,更娶李氏。 李素有淫行,骄妒特甚,亮宠惮之。 后至相州,有邺县小儿,以卖笔为业,善歌舞,李见而悦之,遂与私通。 假言亮先与其母野合所生,收为亮子,名曰慎几。 亮前妇子慎微,每以养慎几致谏,亮不从。 李尤好左道,所至巫觋盈门,又干预政事,由是亮之声称渐损。 十四年,又为工部尚书。 明年,迁太子詹事,出为洛州都督。 及侯君集诛,以亮先奏其将反,优诏褒美,迁刑部尚书,参预朝政。 太宗将伐高丽,亮频谏不纳,因自请行。 以亮为沧海道行军大总管,管率舟师。 自东莱渡海,袭沙卑城,破之,俘男女数千口。 进兵顿于建安城下,营垒未固,士卒多樵牧。 贼众奄至,军中惶骇。 亮素怯懦,无计策,但踞胡床,直视而无所言,将士见之,翻以亮为有胆气。 其副总管张金树等乃鸣鼓令士众击贼,破之。 太宗知其无将帅材而不之责。 有方术人程公颖者,亮亲信之。 初,在相州,阴召公颖谓曰:“相州形胜之地,人言不出数年有王者起,公以为何如? ”公颖知其有异志,因言亮卧似龙形,必当大贵。 又有公孙常者,颇擅文辞,自言有黄白之术,尤与亮善。 亮谓曰:“吾尝闻图谶‘有弓长之君当别都’,虽有此言,实不愿闻之。 ”常又言亮名应图录,亮大悦。 二十年,有陕人常德玄告其事,并言亮有义儿五百人。 太宗遣法官按之,公颖及常证其罪,亮曰:“此二人畏死见诬耳。 ”又自陈佐命之旧,冀有宽贷。 太宗谓侍臣曰:“亮有义儿五百,畜养此辈,将何为也? 正欲反耳。 ”命百僚议其狱,多言亮当诛,唯将作少匠李道裕言亮反形未具,明其无罪。 太宗既盛怒,竟斩于市,籍没其家。 岁余,刑部侍郎有阙,令执政者妙择其人,累奏皆不可。 太宗曰:“朕得其人也。 往者李道裕议张亮云‘反形未具’,此言当矣。 虽不即从,至今追悔。 ”遂授道裕刑部侍郎。 薛万彻,雍州咸阳人,自炖煌徙焉。 隋左御卫大将军世雄子也。 世雄大业末卒于涿郡太守。 万彻少与兄万均随父在幽州,俱以武略为罗艺所亲待。 寻与艺归附高祖,授万均上柱国、永安郡公,万彻车骑将军、武安县公。 会窦建德率众十万来寇范阳,艺逆拒之。 万均谓艺曰:“众寡不敌,今若出门,百战百败,当以计取之。 可令羸兵弱马阻水背城为阵以诱之,观贼之势,必渡水交兵。 万均请精骑百人伏于城侧,待其半渡击之,破贼必矣。 ”艺从其言。 建德果引军渡水,万均邀击,大破之。 明年,建德率众二十万复攻幽州,贼已攀堞,万均与万彻率敢死士百人从地道而出,直掩贼背击之,贼遂溃走。 及太宗平刘黑闼,引万均为右二护军,恩顾甚至。 隐太子建成又引万彻置于左右。 建成被诛,万彻率宫兵战于玄武门,鼓噪欲入秦府,将士大惧。 及枭建成首示之,万彻与数十骑亡于终南山。 太宗累遣使谕意,万彻释仗而来。 太宗以其忠于所事,不之罪也。 万均,贞观初历迁殿中少监。 柴绍之击梁师都,以万彻为副。 未至朔方数十里,突厥四面而至,官军稍却。 万均与万彻横出击之,斩其骁将,虏阵乱,因而乘之,杀伤被野。 鼓行而进,遂围师都。 俄而师都见杀,城降,突厥不敢来援。 万彻后从李靖击突厥颉利可汗于塞北,以功授统军,进爵郡公。 初,靖将击吐谷浑,请万彻同行。 及至贼境,与诸将各率百余骑先行,卒与虏数千骑相遇。 万彻单骑驰击之,虏无敢当者。 还谓诸将曰:“贼易与耳! ”跃马复进,诸将随之,斩数千级,人马流血,勇冠三军。 又与万均破吐谷浑天柱王于赤水源,获其杂畜二十万计,追至河源。 万均此后官至左屯卫大将军,累封潞国公而卒。 万彻寻丁母忧解职,俄起为右卫将军,出为蒲州刺史。 会薛延陀率回纥、同罗之众渡碛,南击李思摩,万彻副李𪟝援之。 与虏相遇,率数百骑为先锋,击其阵后,骑皆散,贼顾见,遂大溃。 追奔数十里,斩首三千余级,获马万五千匹。 以功别封一子为县侯。 十八年,授左卫将军,尚丹阳公主,拜附马都尉。 寻迁右卫大将军,转杭州刺史,迁代州都督,复召拜右武卫大将军。 太宗从容谓从臣曰:“当今名将,唯李𪟝、道宗、万彻三人而已。 李𪟝、道宗不能大胜,亦不大败;万彻非大胜,即大败。 ”太宗尝召司徒长孙无忌等十余人宴于丹霄殿,各赐以貘皮,万彻预焉。 太宗意在赐万彻,而误呼万均,因怆然曰:“万均朕之勋旧,不幸早亡,不觉呼名,岂其魂灵欲朕之赐也。 ”因令取貘皮,呼万均以同赐而焚之于前,侍坐者无不感叹。 二十二年,万彻又为青丘道行军大总管,率甲士三万自莱州泛海伐高丽,入鸭绿水百余里,至泊灼城,高丽震惧,多弃城而遁。 泊灼城主所夫孙率步骑万余人拒战,万彻遣右卫将军裴行方领步卒为支军继进,万彻及诸军乘之,贼大溃。 追奔百余里,于阵斩所夫孙,进兵围泊灼城。 其城因山设险,阻鸭绿水以为固,攻之未拔。 高丽遣将高文率乌骨、安地诸城兵三万余人来援,分置两阵。 万彻分军以当之,锋刃才接而贼大溃。 万彻在军,仗气凌物,人或奏之。 及谒见,太宗谓曰:“上书者论卿与诸将不协,朕录功弃过,不罪卿也。 ”因取书焚之。 寻为副将、右卫将军裴行方言其怨望,于是廷验之,万彻辞屈。 英国公李𪟝进曰:“万彻职乃将军,亲惟主婿,发言怨望,罪不容诛。 ”因除名徙边,会赦得还。 永徽二年,授宁州刺史。 入朝与房遗爱款昵,因谓遗爱曰:“今虽患脚,坐置京师,诸辈犹不敢动。 ”遗爱谓万彻曰:“公若国家有变,我当与公立荆王元景为主。 ”及谋泄,吏逮之,万彻不之伏,遗爱证之,遂伏诛。 临刑大言曰:“薛万彻大健儿,留为国家效死力固好,岂得坐房遗爱杀之乎! ”遂解衣谓监刑者疾斫。 执刃者斩之不殊,万彻叱之曰:“何不加力! ”三斫乃绝。 万彻长兄万淑,亦有战功。 贞观初,至营州都督,检校东夷校尉,封梁郡公。 季弟万备,有孝行,母终,庐于墓侧。 太宗降玺书吊慰,仍旌表其门。 后官至左卫将军。 并先万彻卒。 初,武德、贞观之际,有盛彦师、卢祖尚、刘世让、刘兰、李君羡等,并有功名而不终其位。 盛彦师者,宋州虞城人。 大业中,为澄城长。 义师至汾阴,率宾客千余人济河上谒,拜银青光禄大夫、行军总管,从平京城。 俄与史万宝镇宜阳以拒东寇。 及李密之叛,将出山南,史万宝惧密威名,不敢拒,谓彦师曰:“李密,骁贼也,又辅以王伯当,决策而叛,其下兵士思欲东归,若非计出万全,则不为也。 兵在死地,殆不可当。 ”彦师笑曰:“请以数千之众邀之,必枭其首。 ”万宝曰:“计将安出? ”对曰:“军法尚诈,不可为公说之。 ”便领众逾熊耳山南,傍道而止,令弓弩者夹路乘高,刀楯者伏于溪谷。 令曰:“待贼半渡,一时齐发,弓弩据高纵射,刀楯即乱出薄之。 ”或问之曰:“闻李密欲向洛州,而公入山,何也? ”彦师曰:“密声言往洛,实走襄城就张善相耳,必当出人不意。 若贼入谷口,我自后追之,山路险隘,无所展力,一夫殿后,必不能制。 今吾先得入谷,擒之必矣。 ”李密既度陕州,以为余不足虑,遂拥众徐行,果逾山南渡。 彦师击之,密众首尾断绝,不得相救,遂斩李密,追擒伯当。 以功封葛国公,拜武卫将军,仍镇熊州。 太宗讨王世充,遣彦师与万宝军于伊阙,绝其山南之路。 贼平,除宋州总管。 初,彦师之入关也,王世充以其将陈宝遇为宋州刺史,处其家不以礼,及此,彦师因事杀之。 平生所恶数十家亦皆杀之。 州中震骇,重足而立。 会徐圆朗反,彦师为安抚大使,因战,遂没于贼。 圆朗礼厚之,令彦师作书报其弟,令举城降己。 彦师为书曰:“吾奉使无状,被贼所擒,为臣不忠,誓之以死。 汝宜善侍老母,勿以吾为念。 ”圆朗初色动,而彦师自若,圆朗乃笑曰:“盛将军乃有壮节,不可杀也。 ”待之如旧。 贼平,彦师竟以罪赐死。 卢祖尚者,字季良,光州乐安人也。 父禧,隋虎贲郎将。 累叶豪富,倾财散施,甚得人心。 大业末,召募壮士逐捕群盗。 时年甚少,而武力过人,又御众严整,所向有功。 群盗畏惮,不敢入境。 及宇文化及作乱,州人请祖尚为刺史。 祖尚时年十九,升坛歃血,以誓其众,泣涕歔欷,悲不自胜,众皆感激。 王世充立越王侗,祖尚遣使从之,侗授祖尚光州总管。 及世充自立,遂举州归款,高祖嘉之,赐玺书劳勉,拜光州刺史,封弋阳郡公。 武德六年,从赵郡王孝恭讨辅公礻石,为前军总管,攻其宣、歙州,克之。 进击贼帅冯惠亮、陈正通,并破之。 贼平,以功授蒋州刺史。 又历寿州都督、瀛州刺史,并有能名。 贞观初,交州都督、遂安公寿以贪冒得罪,太宗思求良牧,朝臣咸言祖尚才兼文武,廉平正直。 征至京师,临朝谓之曰:“交州大籓,去京甚远,须贤牧抚之。 前后都督皆不称职,卿有安边之略,为我镇边,勿以道远为辞也。 ”祖尚拜谢而出,既而悔之,以旧疾为辞。 太宗遣杜如晦谕旨,祖尚固辞。 又遣其妻兄周范往谕之曰:“匹夫相许,犹须存信。 卿面许朕,岂得后方悔之? 宜可早行,三年必自相召,卿勿推拒,朕不食言。 ”对曰:“岭南瘴疠,皆日饮酒,臣不便酒,去无还理。 ”太宗大怒曰:“我使人不从,何以为天下命! ”斩之于朝,时年三十余。 寻悔之,使复其官荫。 刘世让,字元钦,雍州醴泉人也。 仕隋征仕郎。 高祖入长安,世让以𣲗川归国,拜通议大夫。 时唐弼余党寇扶风,世让自请安辑,许之,俄得数千人。 复为安定道行军总管,率兵以拒薛举,战败,世让及弟宝俱为举军所获。 举将至城下,令绐说城中曰:“大军五道已趣长安,宜开门早降。 ”世让伪许之,因告城中曰:“贼兵多少,极于此矣。 宜善自固,以图安全。 ”举重其执节,竟不之害。 太宗时屯兵高墌,世让潜遣宝逃归,言贼中虚实;高祖嘉之,赐其家帛千匹。 及贼平,得归,授彭州刺史。 寻领陕东道行军总管,与永安王孝基击吕崇茂于夏县,诸军败绩,世让与唐俭俱为贼所获。 狱中闻独孤怀恩有逆谋,逃还以告高祖。 时高祖方济河,将幸怀恩之营,闻难惊曰:“刘世让之至,岂非天命哉! ”因劳之曰:“卿往陷薛举,遣弟潜效款诚,今复冒危告难,是皆忧国忘身也。 ”寻封弘农郡公,赐庄一区、钱百万。 累转并州总管,统兵屯于雁门。 突厥处罗可汗与高开道、苑君璋合众,攻之甚急。 鸿胪卿郑元璹先使在蕃,可汗令元璹来说之,世让厉声曰:“大丈夫奈何为夷狄作说客耶! ”经日余,虏乃退。 及元璹还,述世让忠贞勇干,高祖下制褒美之,锡以良马。 未几,召拜广州总管。 将之任,高祖问以备边之策,世让答曰:“突厥南寇,徒以马邑为其中路耳。 如臣所计,请于崞城置一智勇之将,多储金帛,有来降者厚赏赐之,数出奇兵略其城下,芟践禾稼,败其生业。 不出岁余,彼当无食,马邑不足图也。 ”高祖无可任者,乃使驰驿往经略之。 突厥惧其威名,乃纵反间,言世让与可汗通谋,将为乱。 高祖不之察,遂诛世让,籍没其家。 贞观初,突厥来降者言世让初无逆谋,始原其妻子。 刘兰,字文郁,青州北海人也。 仕隋鄱阳郡书佐。 颇涉经史,善言成败。 然性多凶狡,见隋末将乱,交通不逞。 于时北海完富,兰利其子女玉帛,与群盗相应,破其本乡城邑。 武德中,淮安王神通为山东道安抚大使,兰率宗党往归之。 以功累迁尚书员外郎。 贞观初,梁师都尚据朔方,兰上言攻取之计。 太宗善之,命为夏州都督府司马。 时梁师都以突厥之师顿于城下,兰偃旗卧鼓,不与之争锋,贼徒宵遁,兰追击破之,遂进军夏州。 及师都平,以功迁丰州刺史,征为右领军将军。 十一年,幸洛阳,以蜀王愔为夏州都督。 愔不之籓,以兰为长史,总其府事。 时突厥携离,有郁射设阿史那摸末率其部落入居河南。 兰纵反间以离其部落,颉利果疑摸末,摸末惧,而颉利又遣兵追之,兰率众逆击,败之。 太宗以为能,超拜丰州刺史,再转夏州都督,封平原郡公。 贞观末,以谋反腰斩。 右骁卫大将军丘行恭探其心肝而食之,太宗闻而召行恭让之曰:“典刑自有常科,何至于此! 必若食逆者心肝而为忠孝,则刘兰之心为太子诸王所食,岂至卿邪? ”行恭无以答。 李君羡者,洺州武安人也。 初为王世充骠骑,恶世充之为人,乃与其党叛而来归,太宗引为左右。 从讨刘武周及王世充等,每战必单骑先锋陷阵,前后赐以宫女、马牛、黄金、杂彩,不可胜数。 太宗即位,累迁华州刺史,封武连郡公。 贞观初,太白频昼见,太史占曰:“女三昌。 ”又有谣言:“当有女武王者。 ”太宗恶之。 时君羡为左武卫将军,在玄武门。 太宗因武官内宴,作酒令,各言小名。 君羡自称小名“五娘子”,太宗愕然,因大笑曰:“何物女子,如此勇猛! ”又以君羡封邑及属县皆有“武”字,深恶之。 会御史奏君羡与妖人员道信潜相谋结,将为不轨,遂下诏诛之。 天授二年,其家属诣阙称冤,则天乃追复其官爵,以礼改葬。 史臣曰:侯君集摧凶克敌,效用居多;恃宠矜功,粗率无检,弃前功而罹后患,贪愚之将明矣。 张亮听公颖之妖言,恃弓长之邪谶,义儿斯畜,恶迹遂彰,虽道裕云反状未形,而诡诈之性,于斯验矣。 万彻筹深行阵,勇冠戎夷,不能保其首领,以至诛戮。 夫二三子,非慎始而保终也。 赞曰:君子立功,守以谦冲。 小人得位,足为身害。 侯、张凶险,望窥圣代。 雄若韩、彭,难逃菹醢。 发布时间:2025-01-31 10:26:48 来源:好再来网 链接:https://www.mknn.cn/guji/101830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