标题:《旧唐书》 列传第一百三十九 儒学下 内容: ○邢文伟 高子贡 郎余令 路敬淳 王元感 王绍宗 韦叔夏 祝钦明郭山恽 柳冲 卢粲 尹知章  孙季良附 徐岱 苏弁  兄衮 冕陆质 冯伉 韦表微 许康佐邢文伟,滁州全椒人也。 少与和州高子贡、寿州裴怀贵俱以博学知名于江、淮间。 咸亨中,累迁太子典膳丞。 时孝敬在东宫,罕与宫臣接见,文伟辄减膳,上书曰:臣窃见《礼·戴记》曰:“太子既冠成人,免于保傅之严,则有司过之史,彻膳之宰。 史之义,不得不司过;宰之义,不得不彻膳,不彻膳则死。 ”今皇帝式稽前典,妙简英俊,自庶子已下,至谘议、舍人及学士、侍读等,使翼佐殿下,以成圣德。 近日已来,未甚延纳,谈议不狎,谒见尚稀,三朝之后,但与内人独居,何由发挥圣智,使睿哲文明者乎? 今史虽阙官,宰当奉职,忝备所司,未敢逃死,谨守礼经,辄申减膳。 太子答书曰:顾以庸虚,早尚坟典,每欲研精政术,极意书林。 但往在幼年,未闲将卫,竭诚耽诵,因即损心。 比日以来,风虚更积,中奉恩旨,不许重劳。 加以趋侍含元,温清朝夕,承亲以无专之道,遵礼以色养为先。 所以屡阙坐朝,时乖学绪。 公潜申勖戒,聿荐忠规,敬寻来请,良符宿志。 自非情思审谕,义均弼谐,岂能进此药言,形于简墨! 抚躬三省,感愧兼深! 文伟自是益知名。 其后右史缺官,高宗谓侍臣曰:“邢文伟事我儿,能减膳切谏,此正直人也。 ”遂擢拜右史。 则天临朝,累迁凤阁侍郎,兼弘文馆学士。 载初元年,迁内史。 天授初,内史宗秦客以奸赃获罪,文伟坐附会秦客,贬授珍州刺史。 后有制使至其州境,文伟以为杀己,遽自缢而死。 高子贡者,和州历阳人也。 弱冠游太学,遍涉《六经》,尤精《史记》。 与文伟及亳州朱敬则为莫逆之交。 明经举,历秘书正字、弘文馆直学士。 郁郁不得志,弃官而归。 属徐敬业作乱于扬州,遣弟敬猷统兵五千人,缘江西上,将逼和州。 子贡率乡曲数百人拒之,自是贼不敢犯。 以功擢授朝散大夫,拜成均助教。 虢王凤之子东莞公融,曾为和州刺史,从子贡受业,情义特深。 及融为申州,阴怀异志。 令黄公撰结交于子贡,推为谋主。 潜谋密议,书信往复,诸王内外相应,皆出自其策。 寻而事发,被诛。 郎余令,定州新乐人也。 祖楚之,少与兄蔚之,俱有重名。 隋大业中,蔚之为左丞,楚之为尚书民曹郎。 炀帝重其兄弟,称为二郎。 楚之,武德初为大理卿,与太子少保李纲、侍中陈叔达撰定律令。 后受诏招谕山东,为窦建德所获,胁以兵刃,又诱以厚利,楚之竟不为屈。 及还,以年老致仕。 贞观初,卒,时年八十。 余令父知运,贝州刺史;兄余庆,高宗时万年令,理有威名,京城路不拾遗,后卒于交州都督。 余令少以博学知名,举进士。 初授霍王元轨府参军,数上词赋,元轨深礼之。 先是,余令从父知年为霍王友,亦见推仰。 元轨谓人曰:“郎氏两贤,人之望也。 相次入府,不意培𪣻而松柏成林。 ”转幽州录事参军。 时有客僧聚众欲自焚,长史裴照率官属欲往观之。 余令曰:“好生恶死,人之性也。 违越教义,不近人情。 明公佐守重籓,须察其奸诈,岂得轻举,观此妖妄! ”照从其言,因收僧按问,果得诈状。 孝敬在东宫,余令续梁元帝《孝德传》,撰《孝子后传》三十卷,以献,甚见嗟重。 累转著作佐郎。 撰《隋书》未成,会病卒,时人甚痛惜之。 路敬淳,贝州临清人也。 父文逸。 隋大业末,阖门遇盗,文逸潜匿草泽,昼伏于死人中,夜行避难。 自伤穷梗,闭口不食。 同侣闵其谨愿,劝以不当灭性,捃拾以食之,递负之而行,遂免于难。 贞观末,官至申州司马。 敬淳与季弟敬潜俱早知名。 敬淳尤勤学,不窥门庭,遍览坟籍,而孝友笃敬。 遭丧,三年不出庐寝。 服免,方号恸入见其妻,形容羸毁,妻不之识也。 后举进士。 天授中,历司礼博士、太子司议郎,兼修国史,仍授崇贤馆学士。 数受诏修缉吉凶杂仪,则天深重之。 万岁通天二年,坐与綦连耀结交,下狱死。 敬淳尤明谱学,尽能究其根源枝派,近代已来,无及之者。 撰《著姓略记》十卷,行于时。 又撰《衣冠本系》,未成而死。 神龙初,追赠秘书少监。 敬潜仕至中书舍人。 王元感,濮州鄄城人也。 少举明经,累补博城县丞。 兖州都督、纪王慎深礼之,命其子东平王续从元感受学。 天授中,稍迁左卫率府录事,兼直弘文馆。 是后则天亲祠南郊及享明堂,封嵩岳,元感皆受诏共诸儒撰定仪注,凡所立议,众咸推服之。 转四门博士,仍直弘文馆。 元感时虽年老,犹能烛下看书,通宵不寐。 长安三年,表上其所撰《尚书纠谬》十卷、《春秋振滞》二十卷、《礼记绳愆》三十卷,并所注《孝经》、《史记》稿草,请官给纸笔,写上秘书阁。 诏令弘文、崇贤两馆学士及成均博士详其可否。 学士祝钦明、郭山恽、李宪等皆专守先儒章句,深讥元感掎摭旧义,元感随方应答,竟不之屈。 凤阁舍人魏知古、司封郎中徐坚、左史刘知几、右史张思敬,雅好异闻,每为元感申理其义,连表荐之。 寻下诏曰:“王元感质性温敏,博闻强记,手不释卷,老而弥笃。 掎前达之失,究先圣之旨,是谓儒宗,不可多得。 可太子司议郎,兼崇贤馆学士。 ”魏知古尝称其所撰书曰:“信可谓《五经》之指南也。 ”中宗即位,以春宫旧僚,进加朝散大夫,拜崇贤馆学士。 寻卒。 王绍宗,扬州江都人也,梁左民尚书铨曾孙也,其先自琅邪徙焉。 绍宗少勤学,遍览经史,尤工草隶。 家贫,常佣力写佛经以自给,每月自支钱足即止,虽高价盈倍,亦即拒之。 寓居寺中,以清净自守,垂三十年。 文明中,徐敬业于扬州作乱,闻其高行,遣使征之,绍宗称疾固辞。 又令唐之奇亲诣所居逼之,竟不起。 敬业大怒,将杀之。 之奇曰:“绍宗人望,杀之恐伤士众之心。 ”由是获免。 及贼平,行军大总管李孝逸以其状闻,则天驿召赴东都,引入禁中,亲加慰抚,擢拜太子文学,累转秘书少监,仍侍皇太子读书。 绍宗性淡雅,以儒素见称,当时朝廷之士,咸敬慕之。 张易之兄弟,亦加厚礼。 易之伏诛,绍宗坐以交往见废,卒于乡里。 韦叔夏,尚书左仆射安石兄也。 少而精通《三礼》。 其叔父太子詹事琨尝谓曰:“汝能如是,可以继丞相业矣! ”举明经。 调露年,累除太常博士。 后属高宗崩,山陵旧仪多废缺,叔夏与中书舍人贾太隐、太常博士裴守贞等,草创撰定,由是授春官员外郎。 则天将拜洛及享明堂,皆别受制,共当时大儒祝钦明、郭山恽撰定仪注。 凡所立议,众咸推服之。 累迁成均司业。 久视元年,特下制曰:“吉凶礼仪,国家所重,司礼博士,未甚详明。 成均司业韦叔夏、太子率更令祝钦明等,博涉礼经,多所该练,委以参掌,冀弘典式。 自今司礼所修仪注,并委叔夏等刊定讫,然后进奏。 ”  长安四年,擢春官侍郎。 神龙初,转太常少卿,充建立庙社使。 以功进银青光禄大夫。 三年,拜国子祭酒。 累封沛国郡公。 卒时年七十余。 撰《五礼要记》三十卷,行于代。 赠兖州都督、修文馆学士,谥曰文。 子縚,太常卿。 祝钦明,雍州始平人也。 少通《五经》,兼涉众史百家之说。 举明经。 长安元年,累迁太子率更令,兼崇文馆学士。 中宗在春宫,钦明兼充侍读。 二年,迁太子少保。 中宗即位,以侍读之故,擢拜国子祭酒、同中书门下三品,加位银青光禄大夫,历刑部、礼部二尚书,兼修国史,仍旧知政事,累封鲁国公,食实封三百户。 寻以匿忌日,为御史中丞萧至忠所劾,贬授申州刺史。 久之,入为国子祭酒。 景龙三年,中宗将亲祀南郊,钦明与国子司业郭山恽二人奏言皇后亦合助祭,遂建议曰:谨按《周礼》,天神曰祀,地祇曰祭,宗庙曰享。 大宗伯职曰:“祀大神,祭大祇,享大鬼,理其大礼。 若王有故不预,则摄位。 凡大祭祀,王后不预,则摄而荐豆笾,彻。 ”又追师职:“掌王后之首服,以待祭祀。 ”又内司服职:“掌王后之六服。 凡祭祀,供后之衣服。 ”又九嫔职:“大祭祀,后稞献则赞,瑶爵亦如之。 ”据此诸文,即皇后合助皇帝祀天神、祭地祇,明矣。 故郑玄注《内司服》云:“阙狄,皇后助王祭群小祀之服。 ”然则小祀尚助王祭,中、大推理可知。 阙狄之上,犹有两服:第一祎衣,第二摇狄,第三阙狄。 此三狄,皆助祭之服。 阙狄即助祭小祀,即知摇狄助祭中祀,祎衣助祭大祀。 郑举一隅,故不委说。 唯祭宗庙,《周礼》王有两服,先王衮冕,先公柷冕。 郑玄因此以后助祭宗庙,亦分两服,云:“祎衣助祭先王,摇狄助祭先公。 ”不言助祭天地社稷,自宜三隅而反。 且《周礼》正文:“凡祭,王后不预。 ”既不专言宗庙,即知兼祀天地,故云“凡”也。 又《春秋外传》云:“禘郊之事,天子亲射其牲,王后亲舂其粢。 ”故代妇职但云:“诏王后之礼事”,不主言宗庙也。 若专主宗庙者,则内宗、外宗职皆言“掌宗庙之祭祀”。 此皆礼文分明,不合疑惑。 旧说以天子父天、母地、兄日、姊月,所以祀天于南郊,祭地于北郊,朝日于东门之外,以昭事神,训人事,君必躬亲以礼之,有故然后使摄,此其义也。 《礼记·祭统》曰:“夫祭也者,必夫妇亲之,所以备内外之官也。 官备则具备。 ”又,“哀公问于孔子曰:‘冕而亲迎,不已重乎? ’孔子愀然作色而对曰:‘合二姓之好,以继先圣之后,以为天地宗庙社稷之主,君何谓已重焉! ’”又《汉书·郊祀志》云:“天地合祭,先祖配天,先妣配地。 天地合精,夫妇判合。 祭天南郊,则以地配,一体之义也。 ”据此诸文,即知皇后合助祭,望请别修助祭仪注同进。 帝颇以为疑,召礼官亲问之。 太常博士唐绍、蒋钦绪对曰:“皇后南郊助祭,于礼不合。 但钦明所执,是祭宗庙礼,非祭天地礼。 谨按魏、晋、宋及齐、梁、周、隋等历代史籍,至于郊天祀地,并无皇后助祭之事。 ”帝令宰相取两家状对定。 钦绪与唐绍及太常博士彭景直又奏议曰:  《周礼》凡言祭、祀、享三者,皆祭之互名,本无定义。 何以明之? 按《周礼》典瑞职云:“两珪有邸,以祀地。 ”则祭地亦称祀也。 又司筵云:“设祀先王之胙席。 ”则祭宗庙亦称祀也。 又内宗职云:“掌宗庙之祭祀。 ”此又非独天称祀,地称祭也。 又按《礼记》云:“惟圣为能享帝。 ”此即祀天帝亦言享也。 又按《孝经》云:“春秋祭祀,以时思之。 ”此即宗庙亦言祭祀也。 经典此文,不可备数。 据此则钦明所执天曰祀,地曰祭,庙曰享,未得为定,明矣! 又《周礼》凡言大祭祀者,祭天地宗庙之总名,不独天地为大祭也。 何以明之? 按《爵人职》云:“大祭祀,与量人授举斝之卒爵。 ”尸与斝,皆宗庙之事,则宗庙亦称大祭祀。 又钦明状引九嫔职:“大祭祀,后稞献则赞瑶爵。 ”据祭天无稞,亦无瑶爵,此乃宗庙称大祭祀之明文。 钦明所执大祭祀即为祭天地,未得为定,明矣! 又《周礼》大宗伯职云:“凡大祭祀,王后有故不预,则摄而荐豆笾,彻。 ”钦明唯执此文,以为王后有祭天地之礼。 钦绪等据此,乃是王后荐宗庙之礼,非祭天地之事。 何以明之? 按此文:“凡祀大神,祭大祇,享大鬼,帅执事而卜日宿,视涤濯,莅玉鬯,省牲镬,奉玉齑,诏大号,理其大礼,诏相王之大礼。 若王不与祭祀,则摄位。 ”此已上一“凡”,直是王兼祭天地宗庙之事,故通言大神、大祇、大鬼之祭也。 已下文云:“凡大祭祀,王后不与,则摄而荐豆笾,彻。 ”此一“凡”,直是王后祭庙之事,故唯言大祭祀也。 若云王后助祭天地,不应重起“凡大祭祀”之文也。 为嫌王后有祭天地之疑,故重起后“凡”以别之耳。 王后祭庙,自是大祭祀,何故取上“凡”相王之礼,以混下“凡”王后祭宗庙之文? 此是本经科段明白。 又按《周礼》:“外宗掌宗庙之祭祀,佐王后荐玉豆。 凡后之献,亦如之。 王后有故不预,则宗伯摄而荐豆笾。 ”外宗无佐祭天地之礼。 但天地尚质,宗庙尚文。 玉豆,宗庙之器,初非祭天所设。 请问钦明,若王后助祭天地,在《周礼》使何人赞佐? 若宗伯摄后荐豆祭天,又合何人赞佐? 并请明征礼文,即知摄荐是宗庙之礼明矣。 按《周礼·司服》云:“王祀昊天上帝,则服大裘而冕。 享先王,则衮冕。 ”内司服,“掌王后祭服”,无王后祭天之服。 按《三礼义宗》明王后六服,谓祎衣、摇翟、阙翟、鞠衣、展衣、褖衣。 “祎衣从王祭先王则服之,摇翟祭先公及飨诸侯则服之,鞠衣以采桑则服之,展衣以礼见王及见宾客则服之,褖衣燕居服之。 ”王后无助祭于天地之服,但自先王已下。 又《三礼义宗》明后夫人之服云:“后不助祭天地五岳,故无助天地四望之服。 ”按此,则王后无祭天之服,明矣。 《三礼义宗》明王后五辂,谓重翟、厌翟、安车、翟车、辇车也。 “重翟者,后从王祭先王、先公所乘也;厌翟者,后从王飨诸侯所乘也;安车者,后宫中朝夕见于王所乘也;翟车者,后求桑所乘也;辇车者,后游宴所乘也。 ”按此,则王后无祭天之车明矣。 又《礼记·郊特牲·义赞》云:“祭天无稞。 郑玄注云:‘唯人道宗庙有稞。 天地大神,至尊不稞。 ’圆丘之祭,与宗庙不同。 朝践,王酌泛齐以献,是一献。 后无祭天之事,大宗伯次酌醴齐以献,是为二献。 ”按此,则祭圆丘,大宗伯次王为献,非摄王后之事。 钦明等所执王后有故不预,则宗伯摄荐豆笾,更明摄王后宗庙之荐,非摄天地之祀明矣。 钦明建议引《礼记·祭统》曰:“夫祭也者,必夫妇亲之”。 按此,是王与后祭宗庙之礼,非关祀天地之义。 按汉、魏、晋、宋、后魏、齐、梁、周、陈、隋等历代史籍,兴王令主,郊天祀地,代有其礼,史不阙书,并不见往代皇后助祭之事。 又高祖神尧皇帝、太宗文武圣皇帝南郊祀天,无皇后助祭处。 高宗天皇大帝永徽二年十一月辛西亲有事于南郊,又总章元年十二月丁卯亲拜南郊,亦并无皇后助祭处。 又按《大唐礼》,亦无皇后南郊助祭之礼。 钦绪等幸忝礼官,亲承圣问,竭尽闻见,不敢依随。 伏以主上稽古,志遵旧典,所议助祭,实无明文。 时尚书左仆射韦巨源又希旨,协同钦明之议。 上纳其言,竟以后为亚献,仍补大臣李峤等女为齐娘,以执笾豆。 及礼毕,特诏齐娘有夫婿者,咸为改官。 景云初,侍御史倪若水劾奏钦明及郭山恽曰:“钦明等本自腐儒,素无操行,崇班列爵,实为叨忝。 而涓尘莫效,谄佞为能。 遂使曲台之礼,圜丘之制,百王故事,一朝坠失。 所谓乱常改作,希旨病君,人之不才,遂至于此。 今圣明驭历,贤良入用,惟兹小人,犹在朝列。 臣请并从黜放,以肃周行。 ”于是左授钦明饶州刺史。 后入为崇文馆学士。 寻卒。 郭山恽,蒲州河东人。 少通《三礼》。 景龙中,累迁国子司业。 时中宗数引近臣及修文学士,与之宴集,尝令各效伎艺,以为笑乐。 工部尚书张锡为《谈容娘舞》,将作大匠宗晋卿舞《浑脱》,左卫将军张洽舞《黄麞》,左金吾卫将军杜元琰诵《婆罗门咒〗》,给事中李行言唱《驾车西河》,中书舍人卢藏用效道士上章。 山恽独奏曰:“臣无所解,请诵古诗两篇。 ”帝从之,于是诵《鹿鸣》、《蟋蟀》之诗。 奏未毕,中书令李峤以其词有“好乐无荒”之语,颇涉规讽,怒为忤旨,遽止之。 翌日,帝嘉山恽之意,诏曰:“郭山恽业优经史,识贮古今,《八索》、《九丘》,由来遍览;前言往行,实所该详。 昨者因其豫游,式宴朝彦,既乘欢洽,咸使咏歌。 遂能志在匡时,潜申规讽,謇謇之诚弥切,谔谔之操逾明。 宜示褒扬,美兹鲠直。 ”赐时服一幅。 寻与祝钦明同献皇后助祭郊祀之议。 景云中,左授括州长史。 开元初,复入为国子司业。 卒于官。 柳冲,蒲州虞乡人也,隋饶州刺史庄曾孙也。 其先仕江左,世居襄阳。 陈亡,还乡里。 父楚贤,大业末,为河北县长。 时尧君素固守郡城,以拒义师。 楚贤进说曰:“隋之将亡,天下皆知。 唐公名应图箓,动以信义,豪杰响应,天所赞也! 君子见机而作,不俟终日,转祸为福,今其时也! ”君素不从,楚贤潜行归国。 高祖甚悦,拜侍御史。 贞观中,累转光禄少卿,使突厥存抚李思摩,突厥赠马百匹及方物,悉拒而不受。 累转交、桂二州都督,皆有能名。 卒于杭州刺史。 冲博学,尤明世族,名亚路敬淳。 天授初,为司府主簿,受诏往淮南安抚。 使还,赐爵河东县男。 景龙中,累迁为左散骑常侍,修国史。 初,贞观中太宗命学者撰《氏族志》百卷,以甄别士庶;至是向百年,而诸姓至有兴替,冲乃上表请改修氏族。 中宗命冲与左仆射魏元忠及史官张锡、徐坚、刘宪等八人,依据《氏族志》,重加修撰。 元忠等施功未半,相继而卒,乃迁为外职。 至先天初,冲始与侍中魏知古、中书侍郎陆象先及徐坚、刘子玄、吴兢等撰成《姓族系录》二百卷,奏上。 冲后历太子詹事、太子宾客、宋王傅、昭文馆学士,以老疾致仕。 开元二年,又敕冲及著作郎薛南金刊定《系录》,奏上,赐绢百匹。 五年卒。 卢粲,幽州范阳人,后魏侍中阳乌五代孙。 祖彦卿,撰《后魏纪》二十卷,行于时,官至合肥令。 叔父行嘉,亦有学涉,高宗时为雍王记室。 粲博览经史,弱冠举进士。 景龙二年,累迁给事中。 时节愍太子初立,韦庶人以非己所生,深加忌嫉,劝中宗下敕令太子却取卫府封物,每年以供服用。 粲驳奏曰:“皇太子处继明之重,当主鬯之尊,岁时服用,自可百司供拟。 又据《周官》,诸应用财器,岁终则会,唯王及太子应用物,并不会。 此则储君之费,咸与王同。 今与列国诸侯齐衡入封,岂所谓宪章在昔,垂法将来者也! 必谓青宫初启,服用所资,自当广支库物,不可长存籓封。 ”诏从之。 后安乐公主婿武崇训为节愍太子所杀,特追封为鲁王,令司农少卿赵履温监护葬事。 履温讽公主奏请依永泰公主故事,为崇训造陵。 诏从其请。 粲驳奏曰:伏寻陵之称谓,本属皇王及储君等。 自皇家已来,诸王及公主墓,无称陵者。 唯永泰公主承恩特葬,事越常涂,不合引以为名。 《春秋左氏传》云:“卫孙桓子与齐战。 卫新筑大夫仲叔于奚救孙桓子,桓子以免。 卫人赏之以邑,于奚辞,请曲悬、繁缨以朝,许之。 仲尼闻之,曰:‘惜也,不如多与之邑。 唯名与器,不可以假人。 若以假人,与之政也,政亡则国从之。 ’”圣人知微知章,不可不慎。 鲁王哀荣之典,诚别承恩;然国之名器,岂可妄假! 又茔兆之称,不应假永泰公主为名,请比贞观已来诸王旧例,足得丰厚。 手敕答曰:“安乐公主与永泰公主无异。 同穴之义,古今不殊。 鲁王缘自特为陵制,不烦固执。 ”粲又奏曰:  臣闻陵之称谓,施于尊极,不属王公已下。 且鲁王若欲论亲等第,则不亲于雍王。 雍王之墓,尚不称陵,鲁王自不可因尚公主而加号。 且君之举事,则载于方册,或稽之往典,或考自前朝。 臣历检贞观已来,驸马墓无得称陵者。 且君人之礼,服绝于傍期,盖为不独亲其亲,不独子其子。 陛下以膝下之恩爱,施及其夫,赠赗之仪,哀荣足备,岂得使上下无辨,君臣一贯者哉! 又安乐公主承两仪之泽,履福禄之基,指南山以锡年,仰北辰而永庇。 鲁王之葬,车服有章,加等之仪,备有常数,茔兆之称,不应假永泰公主为名,非所谓垂法将来,作则群辟者也! 帝竟依粲所奏。 公主大怒。 粲以忤旨出为陈州刺史。 累转秘书少监。 开元初卒。 尹知章,绛州翼城人。 少勤学,尝梦神人以大凿开其心,以药内之,自是日益开朗,尽通诸经精义。 未几,而诸师友北面受业焉。 长安中,驸马都尉武攸暨重其经学,奏授其府定王文学。 神龙初,转太常博士。 中宗初即位,建立宗庙,议者欲以凉武昭王为始祖,以备七代之数。 知章以为武昭远世,非王业所因,特奏议以为不可。 当时竟从知章之议。 俄拜陆浑令,以公玷弃官。 时散骑常侍解琬亦罢职归田园,与知章共居汝、洛间,以修学为事。 睿宗初即位,中书令张说荐知章有古人之风,足以镇雅俗,拜礼部员外郎。 俄转国子博士。 后秘书监马怀素奏引知章就秘书省与学者刊定经史。 知章虽居吏职,归家则讲授不辍,尤明《易》及庄、老玄言之学,远近咸来受业。 其有贫匮者,知章尽其家财以衣食之。 性和厚,喜愠不形于色,未尝言及家人产业。 其子尝请并市樵米,以备岁时之费,知章曰:“如汝所言,则下人何以取资? 吾幸食禄,不宜夺其利也! ”竟不从。 开元六年卒,时年五十有余。 所注《孝经》、《老子》、《庄子》、《韩子》、《管子》、《鬼谷子》,颇行于时。 门人孙季良等立碑于东都国子监之门外,以颂其德。 孙季良者,河南偃师人也,一名翌。 开元中,为左拾遗、集贤院直学士。 撰《正声诗集》三卷,行于代。 徐岱,字处仁,苏州嘉兴人也。 家世以农为业。 岱好学,六籍诸子,悉所探究,问无不通,难莫能诎。 大历中,转运使刘晏表荐之,授校书郎。 浙西观察使李栖筠厚遇之,敕故所居为复礼乡。 寻为朝廷推援,改河南府偃师县尉。 建中年,礼仪使蒋镇特荐为太常博士,掌礼仪。 从幸奉天、兴元,改膳部员外郎兼博士。 贞元初,迁水部郎中,充皇太子及舒王已下侍读。 寻改司封郎中,擢拜给事中,加兼史馆修撰,并依旧侍读。 承两宫恩顾,时无与比。 而谨慎过甚,未尝泄禁中语,亦不谈人之短。 婚嫁甥侄之孤遗者,时人以此称之。 然吝啬颇甚,仓库管钥,皆自执掌,获讥于时。 卒,时年五十。 上叹惜之,赙以帛绢。 皇太子又遗绢一百疋,赠礼部尚书。 苏弁,字元容,京兆武功人。 曾叔祖良嗣,天后朝宰相,国史有传。 弁少有文学,举进士,授秘书省正字,转奉天主簿。 朱泚之乱,德宗仓卒出幸,县令杜正元上府计事;闻大驾至,官吏惶恐,皆欲奔窜山谷。 弁谕之曰:“君上避狄,臣下当伏难死节。 昔肃宗幸灵武,至新平、安定,二太守皆潜遁,帝命斩之以徇,诸君知其事乎! ”众心乃安。 及车驾至,迎扈储备无阙。 德宗嘉之,就加试大理司直。 贼平,拜监察御史,历三院,累转仓部郎中。 仍判度支案。 裴延龄卒,德宗闻其才,特开延英,面赐金紫。 授度支郎中,副知度支事,仍命立于正郎之首。 副知之号,自弁始也。 承延龄之后,以宽简代烦虐,人甚称之。 迁户部侍郎,依前判度支,改太子詹事。 弁初入朝,班位失序,殿中侍御史邹儒立对仗弹之。 弁于金吾待罪数刻,特释放。 旧制,太子詹事班次太常、宗正卿已下。 贞元三年,御史中丞窦参叙定班,移詹事在河南、太原尹之下。 弁乃引旧班制立。 台官诘之,仍绐云:“自己白宰相,请依旧。 ”故为儒立弹之。 旋坐给长武城军粮朽败,贬河州司户参军。 当德宗时,朝臣受谴,少蒙再录,至晚年尤甚。 唯弁与韩皋得起为刺史,授滁州,转杭州。 弁与兄冕、衮,皆以友弟、儒学称。 冕,缵国朝政事,撰《会要》四十卷,行于时。 弁聚书至二万卷,皆手自刊校,至今言苏氏书,次于集贤秘阁焉。 贞元二十一年,卒于家。 衮自赞善大夫贬永州司户参军,敕:“苏衮贬官,本缘弟连坐。 矜其年暮,加以疾患,宜令所在勒回,任归私第。 ”衮年且七十,两目无见已逾年。 以弁之故,竟未停官。 及贬,上闻之哀悯,故许还家。 寻卒。 初,冕既坐弁贬官,或有人言冕才学,上悔不早知。 业已贬出,又复还衮,难于再追冕,乃止。 陆质,吴郡人,本名淳,避宪宗名改之。 质有经学,尤深于《春秋》,少师事赵匡,匡师啖助。 助、匡皆为异儒,颇传其学,由是知名。 陈少游镇扬州,爱其才,辟为从事。 后荐于朝,拜左拾遗。 转太常博士,累迁左司郎中,坐细故,改国子博士,历信、台二州刺史。 顺宗即位,质素与韦执谊善,由是征为给事中、皇太子侍读,仍改赐名质。 时执谊得幸,顺帝寝疾,与王叔文等窃弄权柄。 上在春宫,执谊惧,质已用事,故令质入侍,而潜伺上意,因用解。 及质发言,上果怒曰:“陛下令先生与寡人讲义,何得言他? ”质惶惧而出。 未几病卒。 质著《集注春秋》二十卷,《类礼》二十卷,《君臣图翼》二十五卷,并行于代。 贞元二十一年卒。 冯伉,本魏州元城人。 父玠,后家于京兆。 少有经学。 大历初,登《五经》秀才科,授秘书郎。 建中四年,又登博学《三史》科。 三迁尚书膳部员外郎,充睦王已下侍读。 泽潞节度使李抱真卒,为吊赠使,抱真男遗伉帛数百匹,不纳。 又专送至京,伉因表奏,固请不受。 属醴泉阙县令,宰臣进人名,帝意不可,谓宰臣曰:“前使泽潞不受财帛者,此人必有清政,可以授之。 ”遂改醴泉令。 县中百姓多猾,为著《谕蒙》十四篇,大略指明忠孝仁义,劝学务农,每乡给一卷,俾其传习。 在县七年,韦渠牟荐为给事中,充皇太子及诸王侍读。 召见于别殿,赐金紫。 著《三传异同》三卷。 顺宗即位,拜尚书兵部侍郎。 改国子祭酒,为同州刺史。 入拜左散骑常侍,复领太学。 元和四年卒,年六十六,赠礼部尚书。 子药,进士擢第,又登制科,仕至尚书郎。 韦表微,始举进士登第,累佐籓府。 元和十五年,拜监察御史。 逾年,以本官充翰林学士。 迁左补阙、库部员外郎、知制诰。 满岁,擢迁中书舍人。 俄拜户部侍郎,职并如故。 时自长庆、宝历,国家比有变故,凡在翰林,迁擢例无满岁,由是表微自监察,六七年间,秩正贰卿,命服金紫,承遇恩渥,盛于一时。 卒,年六十。 表微少时,克苦自立。 著《九经师授谱》一卷,《春秋三传总例》二十卷。 子蟾,进士登第,咸通末,为尚书左丞。 许康佐,父审。 康佐登进士第,又登宏词科。 以家贫母老,求为知院官,人或怪之,笑而不答。 及母亡,服除,不就侯府之辟,君子始知其不择禄养亲之志也,故名益重。 迁侍御史,转职方员外郎,累迁至驾部郎中,充翰林侍讲学士,仍赐金紫。 历谏议大夫、中书舍人,皆在内庭。 为户部侍郎,以疾解职。 除兵部侍郎,转礼部尚。 卒,年七十二,赠吏部尚书。 撰《九鼎记》四卷。 弟尧佐、元佐,尧佐子道敏,并登进士第,历官清显。 赞曰:积学成功,开谈辨治。 儒道玄机,圣人雅旨。 出必由户,行迹其轨。 邈有其人,光乎信史。 发布时间:2025-02-25 10:00:15 来源:好再来网 链接:https://www.mknn.cn/guji/101954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