标题:《旧唐书》 列传第一百五十 内容: ○安禄山子庆绪   高尚 孙孝哲 史思明子朝义  安禄山,营州柳城杂种胡人也,本无姓氏,名轧荦山。 母阿史德氏,亦突厥巫师,以卜为业。 突厥呼斗战为轧荦山,遂以名之。 少孤,随母在突厥中,将军安波至兄延偃妻其母。 开元初,与将军安道买男俱逃出突厥中。 道买次男贞节为岚州别驾,收获之。 年十余岁,以与其兄及延偃相携而出,感愧之,约与思顺等并为兄弟,冒姓为安。 及长,解六蕃语,为互市牙郎。 二十年,张守珪为幽州节度,禄山盗羊事觉,守珪剥坐,欲棒杀之,大呼曰:“大夫不欲灭两蕃耶? 何为打杀禄山! ”守珪见其肥白,壮其言而释之。 令与乡人史思明同捉生,行必克获,拔为偏将。 常嫌其肥,以守珪威风素高,畏惧不敢饱食。 以骁勇闻,遂养为子。 二十八年,为平卢兵马使。 性巧黠,人多誉之。 授营州都督、平卢军使。 厚赂往来者,乞为好言,玄宗益信响之。 天宝元年,以平卢为节度,以禄山摄中丞为使。 入朝奏事,玄宗益宠之。 三载,代裴宽为范阳节度,河北采访、平卢军等使如故。 采访使张利贞常受其赂;数载之后,黜陟使席建侯又言其公直无私;裴宽受代,及李林甫顺旨,并言其美。 数公皆信臣,玄宗意益坚不摇矣。 后请为贵妃养儿,入对皆先拜太真。 玄宗怪而问之,对曰:“臣是蕃人,蕃人先母而后父。 ”玄宗大悦,遂命杨铦已下并约为兄弟姊妹。 六载,加大夫。 常令刘骆谷奏事。 与王𫟹俱为大夫。 李林甫为相,朝臣莫敢抗礼,禄山承恩深。 入谒不甚罄折。 林甫命王𫟹,𫟹趋拜谨甚,禄山悚息,腰渐曲。 每与语,皆揣知其情而先言之。 禄山以为神明,每见林甫,虽盛冬亦汗洽。 林甫接以温言,中书引坐,以己披袍覆之,禄山欣荷,无所隐,呼为十郎。 骆谷奏事,先问:“十郎何言? ”有好言则喜跃,若但言“大夫须好检校”,则反手据床曰:“阿与,我死也! ”李龟年尝敩其说,玄宗以为笑乐。 晚年益肥壮,腹垂过膝,重三百三十斤,每行以肩膊左右抬挽其身,方能移步。 至玄宗前,作胡旋舞,疾如风焉。 为置第宇,穷极壮丽,以金银为篣筐笊篱等。 上御勤政楼,于御坐东为设一大金鸡障,前置一榻坐之,卷去其帘。 十载入朝,又求为河东节度,因拜之。 男十一人:长子庆宗,太仆卿,少子庆绪,鸿胪卿。 庆宗又尚郡主。 禄山阴有逆谋,于范阳北筑雄武城,外示御寇,内贮兵器,积谷为保守之计,战马万五千匹,牛羊称是。 兼三道节度,进奏无不允。 引张通儒、李庭坚、平冽、李史鱼、独孤问俗在幕下,高尚掌书记,刘骆谷留居西京为耳目,安守忠、李归仁、蔡希德、牛庭玠、向润客、崔干祐、尹子奇、何千年、武令珣、能元皓、田承嗣、田干真,皆拔于行间。 每月进奉生口驼马鹰犬不绝,人无聊矣。 既肥大不任战,前后十余度欺诱契丹,宴设酒中著莨菪子,预掘一坑,待其昏醉,斩首埋之,皆不觉死,每度数十人。 十一载八月,禄山并率河东等军五六万,号十五万,以讨契丹。 去平卢千余里,至土护真河,即北黄河也。 又倍程三百里,奄至契丹牙帐。 属久雨,弓箭皆涨湿,将士困极,奚又夹攻之,杀伤略尽。 禄山被射,折其玉簪,以麾下奚小儿二十余人走上山,坠坑中,其男庆绪等扶持之。 会夜,解走,投平卢城。 杨国忠屡奏禄山必反。 十二载,玄宗使中官辅璆琳觇之,得其贿赂,盛言其忠。 国忠又云“召必不至”,洎召之而至。 十三载正月,谒于华清宫,因涕泣言:“臣蕃人,不识字,陛下擢臣不次,被杨国忠欲得杀臣。 ”玄宗益亲厚之,遂以为左仆射,却回。 其月,又请为闲厩、陇右群牧等都使,奏吉温为武部侍郎、兼中丞,为其副,又请知总监事。 既为闲厩、群牧等使,上筋脚马,皆阴选择之,夺得楼烦监牧及夺张文俨马牧。 三月一日,归范阳,疾行出关,日行三四百里,至范阳,人言反者,玄宗必大怒,缚送与之。 十四载,玄宗又召之,托疾不至。 赐其子婚,令就观礼,又辞。 十一月,反于范阳,矫称奉恩命以兵讨逆贼杨国忠。 以诸蕃马步十五万,夜半行,平明食,日六十里。 以高尚、严庄为谋主,孙孝哲、高邈、何千年为腹心。 天下承平日久,人不知战,闻其兵起,朝廷震惊。 禁卫皆市井商贩之人,乃开左藏库出锦帛召募。 因以高仙芝、封常清等相次为大将以击之。 禄山令严肃,得士死力,无不一当百,遇之必败。 十二月,度河至陈留郡,河南节度张介然城陷死之,传首河北。 陈留郭门禄山男庆绪见诛庆宗榜,泣告禄山,禄山在舆中惊哭曰:“吾子何罪而杀之! ”狂而怒,官军之降者夹道,命交相斫焉,死者六七千人,遂入陈留郡。 太守郭纳初拒战,至是出降。 至荥阳,太守崔无诐拒战,城陷死之。 次于泥水罂子谷,将军荔非守瑜蹲而射之,杀数百人,矢及禄山舆。 禄山不敢过,乃取谷南而过。 守瑜箭尽,投河而死。 东京留守李忄妻、中丞卢奕、采访使判官蒋清烧绝河阳桥。 禄山怒,率军大至。 封常清自苑西隤墙,使伐树塞路而奔。 禄山入东京,杀李忄妻、卢奕、蒋清,召河南尹达奚珣,使之莅事。 初,常清欲杀珣,恐应贼,忄妻、奕谏止之。 常清既败,唯与数骑走至陕郡,高仙芝率兵守陕城,皆弃甲西走潼关,惧贼追蹑,相蹂藉而死者塞路。 陕郡太守窦庭芝走投河东。 贼使崔干祐守陕郡。 临汝太守韦斌降于贼。 十五年正月,贼窃号燕国,立年圣武,达奚珣已下署为丞相,五月,南阳节度鲁炅率荆、襄、黔中、岭南子弟十万余,与贼将武令珣战于叶县城北枌河,王师尽没。 六月,李光弼、郭子仪出土门路,大破贼众于常山郡东嘉山,河北诸郡归降者十余。 禄山窘急,图欲却投范阳。 会哥舒翰自潼关领马步八万,与贼将崔干祐战于灵宝西,为贼覆败,翰西奔潼关,为其帐下执送于贼。 关门不守,玄宗幸蜀,太子收兵灵武。 贼乃遣张通儒为西京留守,田干真为京兆尹,安守忠屯兵苑中。 十一月,遣阿史那承庆攻陷颍川,屠之。 禄山以体肥,长带疮。 及造逆后而眼渐昏,至是不见物。 又著疽疾。 俄及至德二年正月朔受朝,疮甚而中罢。 以疾加躁急,动用斧钺。 严庄亦被捶挞,庄乃日夜谋之。 立庆绪于户外,庄持刀领竖李猪儿同入禄山帐内,猪儿以大刀斫其腹。 禄山眼无所见,床头常有一刀,及觉难作,扪床头不得,但撼幄帐大呼曰:“是我家贼! ”腹肠已数斗流在床上,言讫气绝。 因掘床下深数尺为坑,以毡罽包其尸埋之。 又无哭泣之仪。 庄即宣言于外,言禄山传位于晋王庆绪,尊禄山为太上皇。 庆绪纵乐饮酒无度,呼庄为兄,事之大小必咨之。 初,猪儿出契丹部落,十数岁事禄山,甚黠慧。 禄山持刃尽去其势,血流数升,欲死,禄山以灰火傅之,尽日而苏,因为阉人。 禄山颇宠之,最见信用。 禄山肚大,每著衣带,三四人助之,两人抬起肚,猪儿以头戴之,始取裙裤带及系腰带。 玄宗宠禄山,赐华清宫汤浴,皆许猪儿等入助解著衣服,然终见刳者,猪儿也。 庆绪,禄山第二子也。 母康氏,禄山糟糠之妻。 庆绪善骑射,禄山偏爱之。 未二十,拜鸿胪卿,兼广阳太守。 初名仁执,玄宗赐名庆绪,为禄山都知兵马使。 严庄、高尚立为伪主。 庆绪素懦弱,言词无序,庄恐众不伏,不令见人。 庄为伪御史大夫、冯翊郡王,以专其政。 厚其军将官秩,以固其心。 二月,肃宗南幸凤翔郡,始知禄山死,使仆固怀恩使于回纥,结婚请兵讨逆。 其月,郭子仪拔河东郡,崔干祐南遁。 八月,回纥三千骑至。 九月,广平王领蕃汉之众收西京,走安守忠,贼之死者积如山阜。 十月,贼将尹子奇攻陷睢阳郡,杀张巡、姚𪭢等。 王师乘胜至陕郡,贼惧,令严庄倾其骁勇而来拒。 广平王遣副元帅郭子仪等与贼战于陕西曲沃,大破之于新店,逐北二十里,斩首十余万,伏尸三十里。 严庄奔至东京,告庆绪,庆绪率其余众奔河北,保邺郡。 严庄至河内,南来归顺。 贼将阿史那承庆等麾下三万余人,悉奔恒、赵、范阳。 从庆绪者,唯疲卒一千三百而已。 伪中书令张通儒秉政,改相州为成安府,署置百官。 旬日之内,贼将各以众至者六万余,凶威复振。 伪青、齐节度能元皓独率众归顺,明年,改干元元年,伪德州刺史王暕、贝州刺史宇文宽等皆归顺,河北诸军各以城守累月,贼使蔡希德、安太清急击,复陷于贼,虏之以归,脔食其肉。 其下潜谋归顺者众矣,贼皆易置之,以纵屠戮,人心始离。 又不亲政事,缮治亭沼楼船,为长夜之饮。 高尚等各不相叶。 蔡希德兵最锐,性刚直,张通儒谮而缢杀之,三军冤痛不为用。 以崔干祐为天下兵马使,权领中外兵。 干祐性愎戾,士卒不附。 九月,肃宗遣郭子仪等九节度率步骑二十万攻之,以鱼朝恩为军容使。 初,子仪之列陈也,使善射者三千人伏于垒垣内。 明日接战,子仪麾其属伪奔,庆绪逐之,伏者齐发,贼党大溃。 使薛嵩求救于史思明,言禅让之礼。 思明先遣李归仁以步卒一万、马军三千,先往滏阳以应。 及至滏阳,子仪之围已固,筑城穿壕各三重,楼橹之盛,古所未有。 又引水以灌城下,城中水泉大上,井皆满溢。 以安太清代干祐为都知兵马使。 思明南攻魏州,节度使崔光远南走,思明据其城数日,即干元二年正月一日也。 思明伪称燕王,立年号。 庆绪自十月被围至二月,城中人相食,米斗钱七万余,鼠一头直数千,马食隤墙麦鞬及马粪濯而饲之。 思明引众来救,三月六日,子仪等战败,遂解围而南,断河阳桥以守谷水。 思明领其众营于邺县南。 庆绪使收子仪等营中粮,尚六七万石,复与孙孝哲、干祐谋闭门自守,议更拒思明。 诸将曰“今日安可更背史王乎! ”张通儒、高尚、平冽谓庆绪曰:“史王远来,臣等皆合迎谢。 ”对曰:“任公暂往见思明。 ”思明与之涕泗,厚其礼,复命归城。 经三日,庆绪不至。 思明密召安太清令诱之。 庆绪不获已,以三百骑诣思明。 思明引入,令三军擐甲执兵待之。 及诸弟领至于庭,再拜稽首曰:“臣不克负荷,弃失两都,久陷重围,不意大王以太上皇故,将兵远救。 ”思明曰:“弃失两都,用兵不利,亦何事也! 尔为人子,杀汝父以求位,庸非大逆乎? 吾为太上皇讨贼。 ”即牵出,并其四弟及高尚、孙孝哲、崔干祐,皆缢杀之。 禄山父子僭逆三年而灭。 初王师之围相州也,意朝夕屠陷,唯术士桑道茂曰:“三月六日,西师必散,此城无忧。 ”卒如其言。 高尚,幽州雍奴人也,本名不危。 母老,乞食于人,尚周游不归侍养。 寓居河朔县界,与令狐潮邻里,通其婢,生一女,遂收之。 尚颇笃学,赡文词。 尝叹息谓汝南周铣曰:“高不危宁当举事而死,终不能咬草根以求活耳! ”县尉有姓高者,以其宗盟,引置门下,遂以尚入籍为兄弟。 李齐物为怀州刺史,举高尚不仕,送京师,并助钱三万。 齐物寓书于中官将军吴怀实以托之。 怀实引见高力士,置宾馆中,令与男丞相锡为学,无问家事,一以委之。 无何,令妻父吕令皓特表荐之。 天宝元年,拜左领军仓曹参军同正员。 六载,安禄山奏为平卢掌书记,出入禄山卧内。 禄山肥多睡,尚执笔在旁或通宵焉,由是浸亲厚之。 遂与禄山解图谶,劝其反。 天宝十一年,禄山表为屯田员外郎。 及随禄山寇陷东京,伪授中书侍郎。 伪赦书制敕多出其手。 始,尚与严庄、孙孝哲计画,白禄山以为事必成。 及颜杲卿杀李钦凑于土门,扬声言荣王琬、哥舒翰二十万众徇河北,十七郡皆归顺。 颜真卿破袁知奉三万众于堂邑,贺兰进明再拔信都,李光弼、郭子仪继收常山、赵郡,河北路绝者再。 河南诸郡皆有防御,潼关有哥舒翰之师。 禄山大惧,怒尚等曰:“汝元向我道万全,必无所畏。 今四边若此,赖郑、汴数州尚存,向西至关,一步不通,河北并已无矣,万全何在? 更不须见我。 ”尚等遂数日不得见禄山,忧闷不知所为。 会田干真自潼关至,晓谕禄山曰:“自古帝王,皆有胜败,然后成大事,岂有一举而得之者乎! 今四边兵马虽多,皆非精锐,岂我之比。 纵事不成,收取数万众,横行天下,为一盗跖,亦十年五岁矣,岂有人能制我耶! 尚、庄等皆佐命元勋,何得隔绝不与相见,令其忧惧? 只此数人,岂不能为患乎? 外间闻之,必心摇动。 ”禄山喜曰:“阿浩,非汝谁能开豁我心里事,今无忧矣! 为之奈何? ”干真曰:“不如唤取慰劳之。 ”遂召尚等饮宴作乐,禄山自唱歌以送酒,待之如初。 阿浩,干真小字也。 及庆绪至相州,伪授侍中。 孙孝哲,契丹人也。 母为禄山所通,因得狎近。 及禄山僭逆,伪授殿中监、闲厩使,封王。 孝哲尤用事,亚于严庄。 裘马华侈,颇事豪贵,每食皆备珍馔。 性残忍,果于杀戮,闻者畏之。 禄山使孝哲与张通儒同守西京,妃王宗枝皆罹其酷。 与严庄争权不睦。 及禄山死,夺其使,以邓季阳代之。 庆绪之奔,庄惧为所图,因而来奔。 史思明,本名窣干。 营州宁夷州突厥杂种胡人也。 姿瘦,少须发,鸢肩伛背,钦目侧鼻。 性急躁。 与安禄山同乡里,先禄山一日生,思明除日生,禄山岁日生。 及长,相善,俱以骁勇闻。 初事特进乌知义,每令骑觇贼,必生擒以归。 又解六蕃语,与禄山同为互市郎。 张守珪为幽州节度,奏为折冲。 天宝初,频立战功,至将军,知平卢军事。 尝入奏,玄宗赐坐,与语,甚奇之。 问其年,曰“四十矣”。 玄宗抚其背曰:“卿贵在后,勉之。 ”迁大将军、北平太守。 十一载,禄山奏授平卢节度都知兵马使。 十四载,安禄山反,命思明讨饶阳等诸郡,陷之。 十五载正月六日,思明与蔡希德围颜杲卿于常山,九日拔之。 又围饶阳,二十九日不能拔。 李光弼出土门,拔常山郡,思明解围而拒光弼。 光弼列兵于城南,相持累月。 光弼草尽,使精卒以车数乘于旁县取草,辄被击之,其后率十匹唯共得两束草,至剉蒿荐以饲之。 初,禄山以贾循为范阳留后,谋归顺,为副留守向润客所杀,以思明代之。 又以征战在外,令向润客代其任。 四月,朔方节度郭子仪以朔方蕃、汉二万人自土门而至常山,军威遂振,南拔赵郡,思明退保博陵。 五月十日,子仪、光弼击之,败思明于沙河上。 又攻之,思明以骑卒奔嘉山,光弼击之,思明大败,走入博陵郡。 光弼围之,城几拔。 属潼关失守,肃宗理兵于朔方,使中官邢廷恩追朔方、河东兵马。 光弼入土门,思明随后徼击之。 已而回军并行击刘正臣,正臣易之。 初不设备,遂弃军保北平,正臣妻子及军资二千乘尽没。 思明将卒颇精锐,皆平卢战士,南拔常山、赵郡,又攻河间。 为尹子奇所围,已四十余日。 颜真卿使和琳以一万二千人、马百匹以救之。 至河间二十余里,北风劲烈,鼓声不相闻,贼纵击之,擒和琳以至城下。 思明既全,合势,贼军益盛。 李奂为贼所擒,送东京。 又攻景城,擒李暐,暐投河而死。 遂使康没野波攻平原。 真卿觉之,兵马既尽,渡河而南。 攻清河,粮尽城陷,擒太守王怀忠以献禄山。 将军庄嗣贤围乌承恩于信都。 承恩母、妻先为安禄山所获,思明获其男从则,使谕承恩,承恩遂降,思明与之把臂饮酒。 饶阳陷,李系投火死。 河北悉陷。 尹子奇以五万众渡河至青州,欲便向江、淮。 会回纥二千骑奄至范阳,范阳闭门二日,然后向太原,子奇行千里以救之。 二年正月,思明以蔡希德合范阳、上党兵马十万,围李光弼于太原。 光弼使为地道,至贼阵前。 骁贼方戏弄城中人,地道中人出擒之。 敌以为神,呼为“地藏菩萨”。 思明留十月,会安禄山死,庆绪令归范阳,希德留百余日,皆不能拔而归。 自禄山陷两京,常以骆驼运两京御府珍宝于范阳,不知纪极。 由是恣其逆谋。 思明转骄,不用庆绪之命。 安庆绪为王师所败,投邺郡,其下蕃、汉兵三万人,初不知所从,思明击杀三千人,然后降之。 庆绪使阿史那承庆、安守忠征兵于思明,且欲图之。 判官耿仁智,忠谋之士,谓思明曰:“大夫崇重,人不敢言,仁智请一言而死。 ”思明曰:“试言之。 ”对曰:“大夫久事禄山,禄山兵权若此,谁敢不服! 如大夫比者,逼于凶威耳,固亦无罪。 今闻孝感皇帝聪明勇智,有少康、周宣之略,大夫发使输诚,必开怀见纳,此转祸为福之上策也。 ”思明曰:“善。 ”承庆等以五千骑至范阳,思明悉众介胄以逆之。 众且数万,去之一里,使谓之曰:“相公及王远至,将士等不胜喜跃。 此皆边兵怯懦,颇惧相公之来,莫敢进也。 请弛弓以安之。 ”从之。 思明遂以承庆、守忠入内,饮乐之。 别令诸将于其所分收其甲仗。 其诸郡兵皆给粮,恣归之,欲留者分隶诸营。 遂拘承庆,斩守忠、李立节之首。 李光弼使衙官敬俛招之。 遂令衙官窦子昂奉表,以所管兵众八万人,及以伪河东节度高秀岩来降。 肃宗大悦,封归义王、范阳长史、御史大夫、河北节度使,朝义已下并为列卿,秀岩云中太守,以其男如岳等七人为大官。 使内侍李思敬、将军乌承恩宣慰使,令讨残贼。 明年,改干元元年,四月,肃宗使乌承恩为副使,候伺其过而杀之。 初,承恩父知义为节度,思明常事知义,亦有开奖之恩,以此李光弼冀其无疑,因谋杀之。 承恩至范阳,数漏其情,夜取妇人衣衣之,诣诸将家,以翻动之意谕之。 诸将以白思明,甚惧,无以为验。 有顷,承恩与思敬从上京来,宣恩命毕,将归私第。 思明留承恩且于馆中,明当有所议。 已令帏其所寝之床,伏二人于其下。 承恩有小男,先留范阳,思明令省其父。 夜后,私于其子曰:“吾受命除此逆,明便授吾节度矣! ”床下二人叫呼而出,以告思明。 思明令执之,搜其衣曩,得朝廷所与阿史那承庆铁券及光弼与承恩之牒,云:“承庆事了,即付铁券;不了,不可付之。 ”又得簿书数百纸,皆载先所从反军将名。 思明语之曰:“我何负于汝而至是耶? ”承恩称:“死罪,此太尉光弼之谋也! ”思明集军将官吏百姓,西向大哭曰:“臣以十三州之地、十万众之兵降国家,赤心不负陛下,何至杀臣! ”因搒杀承恩父子,囚李思敬,遣使表其事。 朝廷又令中使慰谕云:“国家与光弼无此事,乃承恩所为,杀之善也。 ”又有使从京至,执三司议罪人状。 思明曰:“陈希烈已下,皆重臣,上皇弃之幸蜀,既收复天下,此辈当慰劳之。 今尚见杀,况我本从禄山反乎! ”诸将皆云:“乌承恩之前事,情状可知,光弼尚在,忧不细也。 大夫何不取诸将状以诛光弼,以谢河北百姓! 主上若不惜光弼,为大夫诛之,大夫乃安;不然,为患未已。 ”思明曰:“公等言是。 ”乃令耿仁智、张不矜修表:“请诛光弼以谢河北。 若不从臣请,臣则自领兵往太原诛光弼。 ”不矜初以表示思明,及封入函,耿仁智尽削去之。 写表者密告思明,思明大怒,执二人于庭曰:“汝等何得负我? ”命斩之。 仁智事思明颇久,意欲活之,却令召入,谓之曰:“我任使汝向三十年,今日之事,我不负汝。 ”仁智大呼曰:“人生固有一死,须存忠节。 今大夫纳邪说,为反逆之计,纵延旬月,不如早死,请速加斧钺! ”思明大怒,乱捶杀之,脑流于地。 十月,郭子仪领九节度围相州,安庆绪偷道求救于思明,思明惧军威之盛,不敢进。 十二月,萧华以魏州归顺,诏遣崔光远替之。 思明击而拔其城,光远脱身南渡。 思明于魏州杀三万人,平地流血数日,既干元二年正月一日也。 思明于魏州北设坛,僭称为大圣燕王,以周贽为行军司马。 三月,引众救相州,官军败而引退。 思明召庆绪等杀之,并有其众。 四月,僭称大号,以周贽为相,以范阳为燕京。 九月,寇汴州,节度使许叔冀合于思明,思明益振。 又陷洛阳,与太尉光弼相拒。 思明恣行凶暴,下无聊矣! 上元二年,潜遣人反说官军曰:“洛中将士,皆幽、朔人,咸思归。 ”鱼朝恩以为然,告光弼及诸节度仆固怀恩、卫伯玉等:“可速出兵以讨残贼。 ”光弼等然之,乃出师两道齐进。 次榆林,贼委物伪遁,将士等不复设备,皆入城虏掠。 贼伏兵在北邙山下,因大下,士卒咸弃甲奔散。 鱼朝恩、卫伯玉退保陕州,光弼、怀恩弃河阳城,退居闻喜。 步兵散死者数千人,军资器械尽为贼所有,河阳、怀州尽陷于贼。 思明至陕州,为官军所拒于姜子坂,战不利,退归永宁。 筑三角城,约一月内毕,以贮军粮。 朝义筑城毕,未泥,思明至,诟之。 对曰:“缘兵士疲乏,暂歇耳! ”又怒曰:“汝惜部下兵,违我处分。 ”令随身数十人立马看泥,斯须而毕。 又曰:“待收陕州,斩却此贼。 ”朝义大惧。 思明居驿,朝义在店中。 思明令腹心曹将军总中军兵严卫,朝义将骆悦并许叔冀男季常等言:“主上欲害王,悦与王死无日矣! ”因言:“废兴之事,古来有之,欲唤取曹将军举大事,可乎? ”朝义回面不应。 悦曰:“若不应,悦等即归李家,王亦不全矣! ”朝义然之,令许季常命曹将军至。 悦等告之,不敢拒。 其夜,思明梦而惊悟,据床惆怅。 每好伶人,寝食置左右,以其残忍,皆恨之。 及此,问其故,曰:“吾向梦见水中沙上群鹿渡水而至,鹿死水干。 ”言毕如厕。 伶人相谓曰:“鹿者,禄也;水者,命也。 胡禄命俱尽矣! ”骆悦入,问思明所在,未及对,杀数人,因指在厕。 思明觉变,逾墙出,至马槽,备马骑之。 悦等至,令傔人周子俊射,中其臂,落马。 曰:“是何事? ”悦等告以怀王。 思明曰:“我朝来语错,今有此事。 然汝杀我太疾,何不待我收长安? 终事不成矣! ”因急呼怀王者三,曰:“莫杀我! ”却骂曹将军曰:“这胡误我,这胡误我! ”悦遂令心腹擒思明赴柳泉驿,曰:“事已成矣! ”朝义曰:“莫惊圣人否? 莫损圣人否? ”悦曰:“无有。 ”时周贽、许叔冀统后军在福昌,朝义令许季常往告之。 贽闻,惊欲仰倒。 朝义却领兵回,贽等来迎,因杀贽。 思明至柳泉驿,缢杀之。 朝义便僭伪位。 朝义,思明孽子也。 宽厚,人附之,使人往范阳,杀伪太子朝英等。 伪留守张通儒觉之,战于城中。 数日,死者数千人,始斩之。 时洛阳四面数百里,人相食,州县为墟。 诸节度使皆禄山旧将,与思明等夷,朝义征召不至。 宝应元年十月,遣元帅雍王领河东朔方诸节度、回纥兵马赴陕。 仆固怀恩与回纥左杀为先锋,鱼朝恩、郭英乂为后殿,自渑池入;李抱玉自河阳入;副元帅李光弼自陈留入;雍王留陕州。 二十九日,与朝义战于邙山之下。 逆贼败绩,走渡河,斩首万六千,生擒四千六百,降三万二千人,器械不可胜数。 朝义走投汴州,汴州伪将张献诚拒之,乃渡河北投幽州。 二年正月,贼伪范阳节度李怀仙于莫州生擒之,送款来降,枭首至阙下。 又以伪官以城降者恒州刺史、成德军节度张忠志为礼部尚书,余如故。 赵州刺史卢淑、定州程元胜、徐州刘如伶、相州节度薛嵩、幽州李怀仙、郑州田承嗣并加封爵,领旧职。 思明干元二年僭号,至朝义宝应元年灭,凡四年。 发布时间:2025-02-27 10:00:15 来源:好再来网 链接:https://www.mknn.cn/guji/101970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