标题:《明史》 列传第一百十一 内容: 盛应期朱衡(翁大立潘志伊)潘季驯万恭吴桂芳(傅希挚)王宗沐(子士崧士琦士昌从子士性)刘东星(胡瓒)徐贞明(伍袁萃盛应期,字思征,吴江人。 弘治六年进士。 授都水主事,出辖济宁诸闸。 太监李广家人市私盐至济,畏应期,投水中去。 会南京进贡内官诬应期阻荐新船,广从中构逮应期及主事范璋下诏狱。 璋筦卫河,亦忤中贵者也。 狱具,谪云南驿丞。 稍迁禄丰知县。 正德初,历云南佥事。 武定知府凤应死,其妻摄府事,子朝鸣为寇。 应期单车入其境,母子惶怖,归所侵。 策凤氏终乱,奏降其秩,设官制之。 寝不行,后卒叛。 与御史张璞、副使晁必登抑镇守太监梁裕。 裕劾三人,俱逮下诏狱,璞竟拷死。 会干清宫灾,应期得复职,四迁至陕西右布政使。 擢右副都御史,巡抚四川。 讨平天全六番招讨使高文林。 会泉江僰蛮普法恶作乱,富顺奸民谢文礼、文义附之。 法恶死,指挥何卿等先后讨诛文礼、文义。 应期赉银币,以忧归。 嘉靖二年,起故官,巡抚江西。 宸濠乱后,疮痍未复,奏免杂调缗钱数十万,请留转输南京米四十七万,银二十万,以食饥民。 又令诸府积谷备荒至百余万。 寻进兵部右侍郎,总督两广军务。 将行,籍上积谷数。 帝以陈洪谟代,而奖赉应期。 后洪谟积益多,亦被赉。 应期至广,偕抚宁侯朱麒督参将李璋等,讨平思恩土目刘召,复赉银币。 朝议大征岑猛。 应期条上方略七事,言广兵疲弱不可用。 麒等恚。 会御史许中劾应期暴虐,麒等因相与为流言。 御史郑洛书复劾应期贿结权贵。 应期已迁工部侍郎,引疾归。 六年,黄河水溢入漕渠,沛北庙道口淤数十里,粮艘为阻,侍郎章拯不能治。 尚书胡世宁、詹事霍韬、佥事江良材请于昭阳湖东别开漕渠,为经久计。 议未定,以御史吴仲言召拯还,即家拜应期右都御史以往。 应期乃议于昭阳湖东,北进江家口,南出留城口,开浚百四十余里,较疏旧河力省而利永。 夫六万五千,银二十万两,克期六月。 工未成,会旱灾修省,言者多谓开河非计,帝遽令罢役。 应期请展一月竟其功,不听。 初,应期请令郎中柯维熊分浚支河,维熊力赞新河之议,至是亦言不便。 应期上章自理,帝怒,诏与维熊俱夺职。 世宁言:“新河之议倡自臣。 应期克期六月,今四月,功已八九。 缘程工促急,怨讟烦兴。 维熊反复变诈,倾大臣,误国事。 自古国家偾大事,必责首议,臣请与同罢。 ”帝不许。 后更赦,复官致仕,卒。 应期罢后三十年,朱衡循新河遗迹成之,运道蒙利焉。 朱衡,字士南,万安人。 嘉靖十一年进士。 历知尤溪、婺源,有治声。 迁刑部主事,历郎中。 出为福建提学副使,累官山东布政使。 三十九年,进右副都御史巡抚其地。 奏言:“比辽左告饥,暂弛登、莱商禁,转粟济之。 猾商遂窃载他货,往来贩易,并开青州以西路。 海岛亡命,阴相构结,禁之便。 ”从之。 召为工部右侍郎。 四十四年,进南京刑部尚书。 其秋,河决沛县飞云桥,东注昭阳湖,运道淤塞百余里。 改衡工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,总理河漕。 衡驰至决口,旧渠已成陆。 而故都御史盛应期所开新河,自南阳以南东至夏村,又东南至留城,故址尚在。 其地高,河决至昭阳湖止,不能复东,可以通运,乃定议开新河,筑堤吕孟湖以防溃决。 河道都御史潘季驯以为浚旧渠便,议与衡不合。 衡持益坚,引鲇鱼、薛沙诸水入新渠,筑马家桥堤以遏飞云桥决口,身自督工。 劾罢曹濮副使柴涞,重绳吏卒不用命者,浮议遂起。 明年,给事中郑钦劾衡虐民幸功,诏遣给事中何起鸣往勘,工垂竣矣。 及秋,河决马家桥,议者纷然谓功不可成。 起鸣初主衡议,亦变其说,与给事中王元春、御史黄襄交章请罢衡。 会新河已成,乃止。 河长一百九十四里。 漕艘由境山入,通行至南阳。 未几,季驯以忧去,诏衡兼理其事。 隆庆元年,加太子少保。 山水骤溢,决新河,坏漕艘数百。 给事中吴时来言:“新河受东、兖以南费、峄、邹、滕之水。 以一堤捍群流,岂能不溃? 宜分之以杀其势。 ”衡乃开支河四,泄其水入赤山湖。 明年秋,召还部。 又明年,衡上疏曰:“先臣宋礼浚治旧渠,测量水平,计济宁平地与徐州境山巅相准,北高南下,悬流三十丈。 故鲁桥闸以南稍启立涸,舟行半月始达。 东、兖之民增闸挑浅,苦力役者百六十年。 属者改凿新渠,远避黄流,舍卑就高,地形平衍,诸闸不烦起闭,舟行日可百余里,夫役漫无事事。 近河道都御史翁大立奏请裁革,宜可听。 ”于是汰闸官五,夫役六千余,以其僦直为修渠费。 四年秋,河决睢宁,起季驯总理。 明年冬,阅视河道给事中雒遵劾罢季驯,言廷臣可使,无出衡右者。 六年正月,诏兼左副都御史,经理河道。 穆宗崩,大学士高拱以山陵工请召衡。 会邳州工亦竣,衡遂还朝。 衡先后在部,禁止工作,裁抑浮费,所节省甚众。 穆宗时,内府监局加征工料,滥用不訾,衡随时执奏。 未几,诏南京织造太监李佑趋办袍缎千八百余匹,衡因言官孙枝、姚继可、严用和、骆问礼先后谏,再疏请,从之。 帝切责太监崔敏,传令南京加造缎十余万匹。 衡议停新造,但责岁额,得减新造三之二。 命造鳌山灯,计费三万余两,又命建光泰殿、瑞祥阁于长信门,衡皆奏止之。 及神宗即位,首命停织造,而内臣不即奉诏,且请增织染所颜料。 衡奏争,皆得请。 皇太后传谕发帑金修涿州碧霞元君庙。 衡复争,报闻。 衡性强直,遇事不挠,不为张居正所喜。 万历二年,给事中林景旸劾衡刚忄复。 衡再疏乞休。 诏加太子太保,驰驿归。 其年夏,大雨坏昭陵迍恩殿,追论督工罪,夺宫保。 卒年七十三。 子维京,自有传。 翁大立,余姚人。 嘉靖十七年进士。 累官山东左布政使。 三十八年,以右副都御史巡抚应天、苏州诸府。 苏州以倭警募壮士,后兵罢无所归,群聚剽夺。 大立得其主名,捕甚急。 恶少惧,夜劫县卫狱,纵囚自随,攻都御史行署,大立率妻子遁。 知府王道行督兵力拒之,乃斩葑门,奔入太湖为盗。 命大立戴罪捕贼,寻被劾罢。 久之,起故官,巡抚山东。 遭丧不赴。 隆庆二年,命督河道。 朱衡既开新河,漕渠便利。 大立因颂新河之利有五,而请浚回回墓以达鸿沟,引昭阳之水沿鸿沟出留城,以溉湖下腴田千顷。 未几,又请凿邵家岭,令水由地浜沟出境山,入漕河。 帝皆从之。 三年七月,河大决沛县,漕艘阻不进。 帝从大立请,大行振贷。 大立又请漕艘后至者贮粟徐州仓,平价出粜。 诏许以三万石赉民。 大立以下民昏垫、闾阎愁困状帝莫能周知,乃绘图十二以献。 且言:“时事可忧,更不止此。 东南财赋区,而江海泛溢,粒米不登,京储可虑一也。 边关千里,悉遭洪水,墩堡倾颓,何恃以守? 可虑二也。 畿辅、山东、河南,霪雨既久,城郭不完,寇盗无备,可虑三也。 江海间飓风鼓浪,舟舰战卒,悉入波流,海防可虑四也。 淮、浙盐场咸泥尽没,灶户流移,商贾至,国课可虑五也。 望陛下以五患十二图付公卿博议,速求拯济之策。 ”帝留图备览,下其奏于所司。 当是时,黄河既决,淮水复涨。 自清河县至通济闸抵淮安城西淤三十余里,决方、信二坝出海,平地水深丈余,宝应湖堤往往崩坏。 山东沂、莒、郯城水溢,从沂河、直河出邳州,人民多溺死。 大立奔走经营,至四年六月,鸿沟、境山诸工,及淮流疏浚,次第告成。 帝喜,锡赉有差。 时大立已升工部右侍郎,旋改兵部,为左。 会代者陈大宾未至,而山东沙、薛、汶、泗诸水骤涨,决仲家浅诸处,黄河又暴至,茶城复淤。 已而淮自泰山庙至七里沟亦淤十余里。 其明年,遂为给事中宋良佐劾罢。 万历二年,起南京刑部右侍郎,就改吏部。 明年入为刑部右侍郎,再迁南京兵部尚书。 六年,致仕归。 先是,隆庆末,有锦衣指挥周世臣者,外戚庆云侯裔也。 家贫无妻,独与婢荷花儿居。 盗入其室,杀世臣去。 把总张国维入捕盗,惟荷花儿及仆王奎在,遂谓二人奸弑其主。 狱成,刑部郎中潘志伊疑之,久不决。 及大立以侍郎署部事,愤荷花儿弑主,趣志伊速决。 志伊终疑之,乃委郎中王三锡、徐一忠同谳。 竟无所平反,置极刑。 逾数年,获真盗。 都人竞称荷花儿冤,流闻禁中。 帝大怒,欲重谴大立等。 会给事中周良寅、萧彦复劾之,乃追夺大立职,调一忠、三锡于外。 志伊时已知九江府,亦谪知陈州。 志伊,吴江人。 进士,终广西右参政。 历官有声。 潘季驯,字时良,乌程人。 嘉靖二十九年进士。 授九江推官。 擢御史,巡抚广东。 行均平里甲法,广人大便。 临代去,疏请饬后至者守其法,帝从之。 进大理丞。 四十四年,由左少卿进右佥都御史,总理河道。 与朱衡共开新河,加右副都御史。 隆庆四年,河决邳州、睢宁。 起故官,再理河道,塞决口。 明年,工竣,坐驱运船入新溜漂没多,为勘河给事中雒遵劾罢。 万历四年夏,再起官,巡抚江西。 明年冬,召为刑部右侍郎。 是时,河决崔镇,黄水北流,清河口淤淀,全淮南徙,高堰湖堤大坏,淮、扬、高邮、宝应间皆为巨浸。 大学士张居正深以为忧。 河漕尚书吴桂芳议复老黄河故道,而总河都御史傅希挚欲塞决口,束水归漕,两人议不合。 会桂芳卒,六年夏,命季驯以右都御史兼工部左侍郎代之。 季驯以故道久湮,虽浚复,其深广必不能如今河,议筑崔镇以塞决口,筑遥堤以防溃决。 又:“淮清河浊,淮弱河强,河水一斗,沙居其六,伏秋则居其八,非极湍急,必至停滞。 当藉淮之清以刷河之浊,筑高堰束淮入清口,以敌河之强,使二水并流,则海口自浚。 即桂芳所开草湾,亦可不复修治。 ”遂条上六事,诏如议。 明年冬,两河工成。 又明年春,加太子太保,进工部尚书兼左副都御史。 季驯初至河上,历虞城、夏邑、商丘,相度地势。 旧黄河上流,自新集经赵家圈、萧县,出徐州小浮桥,极深广。 自嘉靖中北徙,河身既浅,迁徙不常,曹、单、丰、沛常苦昏垫。 上疏请复故河。 给事中王道成以方筑崔镇高堰,役难并举。 河南抚按亦陈三难,乃止。 迁南京兵部尚书。 十一年正月,召改刑部。 季驯之再起也,以张居正援。 居正殁,家属尽幽系,子敬修自缢死。 季驯言:“居正母逾八旬,旦暮莫必其命,乞降特恩宥释。 ”又以治居正狱太急,宣言居正家属毙狱者已数十人。 先是,御史李植、江东之辈与大臣申时行、杨巍相讦。 季驯力右时行、巍,痛诋言者,言者交怒。 植遂劾季驯党庇居正,落职为民。 十三年,御史李栋上疏讼曰:“隆庆间,河决崔镇,为运道梗。 数年以来,民居既奠,河水安流,咸曰:‘此潘尚书功也。 ’昔先臣宋礼治会通河,至于今是赖,陛下允督臣万恭之请,予之谥荫。 今季驯功不在礼下,乃当身存之日,使与编户齿,宁不隳诸臣任事之心,失朝廷报功之典哉! ”御史董子行亦言季驯罪轻责重。 诏俱夺其俸。 其后论荐者不已。 十六年,给事中梅国楼复荐,遂起季驯右都御史,总督河道。 自吴桂芳后,河漕皆总理,至是复设专官。 明年,黄水暴涨,冲入夏镇,坏田庐,居民多溺死。 季驯复筑塞之。 十九年冬,加太子太保、工部尚书兼右都御史。 季驯凡四奉治河命,前后二十七年,习知地形险易。 增筑设防,置官建闸,下及木石桩埽,综理纤悉,积劳成病。 三疏乞休,不允。 二十年,泗州大水,城中水三尺,患及祖陵。 议者或欲开傅宁湖至六合入江,或欲浚周家桥入高、宝诸湖,或欲开寿州瓦埠河以分淮水上流,或欲弛张福堤以泄淮口。 季驯谓祖陵王气不宜轻泄,而巡抚周采、陈于陛、巡按高举谓周家桥在祖陵后百里,可疏浚,议不合。 都给事中杨其休请允季驯去。 归三年卒,年七十五。 万恭,字肃卿,南昌人。 嘉靖二十三年进士。 授南京文选主事,历考功郎中。 寿王丧过南京,中贵欲令朝王妃,恭厉声曰:“礼不朝后,况妃乎! ”遂止。 就迁光禄少卿,入改大理。 四十二年,寇逼通州,帝方急兵事。 以兵部右侍郎蔡汝楠、协理戎政侍郎喻时不胜任,调之南京,欲代以郑晓、杨顺、葛缙,手诏问徐阶。 阶以晓文士,顺、缙匪人,请命吏部推择。 帝乃谕尚书严讷越格求之,遂以湖广参政李燧代时,而命恭代汝楠。 恭列上选兵、议将、练兵车、火器诸事,皆报可。 明年,燧罢,众将推恭,恭引疾。 及用赵炳然,恭起视事。 于是给事中胡应嘉劾恭奸欺。 恭奏辩,部议调恭。 诏勿问。 恭不自安,力请剧边自效。 乃命兼佥都御史,巡抚山西。 甫至,寇犯龙须墩,恭伏兵击却之。 未几,寇五万骑至朔州川,恭与战老高墓。 列车为阵,发火器,寇少却。 忽风起,火反焚车,寇复大至。 诸将殊死战,寇乃去。 事闻,赉银币。 巡抚故无旗牌,恭请得之。 滨河州县患套寇东掠,岁凿冰以防,恭为筑墙四十里。 教人以耕及用水车法,民大利之。 浃岁,以内艰归。 隆庆初,给事中岑用宾等拾遗及恭。 吏部尚书杨博议,仍用之边方。 暨服阕,恭遂不出。 六年春,给事中刘伯燮荐恭异才。 会河决邳州,运道大阻,已遣尚书朱衡经理,复命恭以故官总理河道。 恭与衡筑长堤,北自磨脐沟迄邳州直河,南自离林迄宿迁小河口,各延三百七十里。 费帑金三万,六十日而成。 高、宝诸河,夏秋泛滥,岁议增堤,而水益涨。 恭缘堤建平水闸二十余,以时泄蓄,专令浚湖,不复增堤,河遂无患。 恭强毅敏达,一时称才臣。 治水三年,言者劾其不职,竟罢归。 家居垂二十年卒。 孙燝,自有传。 吴桂芳,字子实,新建人。 嘉靖二十三年进士。 授刑部主事。 有崔鉴者,年十三,忿父妾凌母,手刃之。 桂芳为著论拟赦。 尚书闻渊曰:“此董仲舒《春秋》断狱,柳子厚《复雠议》也。 鉴遂得宥。 及渊入吏部,欲任以言职。 会闻继母病,遽请归,留之不可。 起补礼部,历迁扬州知府。 御倭有功,迁俸一级。 又建议增筑外城。 扬有二城,自桂芳始。 历浙江左布政使,进右佥都御史,巡抚福建。 父丧归。 起故官,抚治郧阳。 寻进右副都御史总理河道,未任。 两广总督张臬以非军旅才被劾罢,部议罢总督,改桂芳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,提督两广军务兼理巡抚。 两广群盗河源李亚元、程乡叶丹楼连岁为患,潮州旧倭屯据邹塘。 桂芳先讨倭。 以降贼伍端为前驱,官军继进,一日夜克三巢,焚斩四百余人。 帝深嘉之,令与南赣提督吴百朋乘胜灭贼。 而新倭寇福建省为戚继光所败,流入境。 桂芳、百朋会调土、汉兵,乘其初至,急击之。 倭惧,悉奔甲子崎沙,夺渔舟入海。 暴风起,皆覆溺死。 脱者还海丰,副总兵汤克宽擒斩殆尽。 因建议海道副使辖东莞以西至琼州,领番夷市舶,更设海防佥事,巡东莞以东至惠潮,专御倭寇。 又进讨亚元、丹楼,平之。 降贼王西桥、吴平已抚复叛。 西桥掠东莞,败都指挥刘世恩兵,执肇庆同知郭文通以求抚。 桂芳擒斩之,进讨平。 平初据南澳,为戚继光、俞大猷所败,奔饶平凤凰山,掠民舟出海,自阳江奔安南。 桂芳檄安南万宁宣抚司进剿,遣克宽以舟师会之,夹击平万桥山下。 乘风纵火,平军死无算,擒斩三百九十余人。 参将傅应嘉言平已擒,后复云溺死。 福建巡抚汪道昆奏闻,桂芳不肯,曰:“风火交炽时,何以知其必死也? ”平党林道干复窥南澳,时议设参将戍守。 桂芳言:“澳中地险而腴。 元时曾设兵戍守,戍兵即据以叛,此御盗生盗也,不如戍柘林便。 ”从之。 召为南京兵部右侍郎,寻改北部。 隆庆初,转左,以疾乞归。 言官数论荐。 万历三年冬,即家起故官,总督漕运兼巡抚凤阳。 明年春,桂芳以淮、扬洪潦奔流,惟云梯关一径入海,致海涌横沙,河流泛溢,而兴、盐、高、宝诸州县所在受灾,请益开草湾及老黄河故道以广入海之路,修筑高邮东西二堤以蓄湖水。 皆下所司议行。 未几,草湾河工告成。 是年秋,河决曹县、徐州、桃源,给事中刘铉疏议漕河,语侵桂芳。 桂芳疏辩曰:“草湾之开,以高、宝水患冲啮,疏以拯之,非能使上游亦不复涨也。 今山阳以南诸州县,水落布种,斗米四分,则臣斯举亦既得策矣。 若徐、邳以上,非臣所属,臣何与焉。 ”因请罢。 御史邵陛言:“诸臣以河涨归咎草湾,阻任事气,乞策励桂芳,益底厥绩,而诘责河臣傅希挚旷职。 ”从之。 其明年,希挚议塞崔镇决口,束水归漕,而桂芳欲冲刷成河以为老黄河入海之道。 廷议以二人意见不合,改希挚抚陕西,以李世达代。 未几,又改世达他任,命桂芳兼理河漕。 六年正月,诏进工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,居职如故。 未逾月,卒。 寻以高邮湖堤成,赠太子少保。 傅希挚,衡水人。 累官右佥都御史,巡抚山东。 隆庆末,户部以饷乏议裁山东、河南民兵,希挚争之而止。 改总理河道。 以茶城淤塞,开梁山以下宁洋山,出右洪口。 万历五年,进右副都御史,巡抚陕西。 已迁户部右侍郎,坐陇右矿贼未靖,论罢。 起总督漕运,历南京户、兵二部尚书。 召理戎政,以老被劾。 加太子少保致仕。 王宗沐,字新甫,临海人。 嘉靖二十三年进士。 授刑部主事。 与同官李攀龙、王世贞辈,以诗文相友善。 宗沐尤习吏治。 历江西提学副使。 修白鹿洞书院,引诸生讲习其中。 三迁山西右布政使。 所部岁祲,宗沐因入觐上疏曰:“山西列郡俱荒,太原尤甚。 三年于兹,百余里不闻鸡声。 父子夫妇互易一饱,命曰‘人市’。 宗禄八十五万,累岁缺支,饥疫死者几二百人。 夫山西京师右掖,自故关出真定,自忻、代出紫荆,皆不过三日。 宣、大之粮虽派各郡,而运本色者皆在太原。 饥民一聚,蹂践劫夺,岁供宣、大两镇六十七万饷,谁为之办? 此可深念者一也。 四方奏水旱者以十分上,部议常裁而为三,所免不过存留者而已。 今山西所谓存留者,二镇三关之输也。 存留乃反急于起运,是山西终不蒙分毫之宽。 此可深念者二也。 开疆万山之中,岩阻巉绝,太原民不得至泽、潞,安望就食他所? 独真定米稍可通。 然背负车运,率二斗而致一斗,甫至寿阳,则价已三倍矣。 是可深念者三也。 饥民相聚为盗,招之不可,势必扑杀。 小则支库金,大则请内帑。 与其发帑以赏杀盗之人,孰若发帑使不为盗? 此可深念者四也。 近丘富往来诱惑,边民妄传募人耕田不取租税。 愚民何知,急不暇择,长边八百余里,谁要之者? 彼诱而众,我逃而虚。 此可深念者五也。 ”因请缓征逋赋,留河东新增盐课以给宗禄。 寻改广西左布政使,再补山东。 隆庆五年,给事中李贵和请开胶莱河。 宗沐以其功难成,不足济运,遗书中朝止之。 拜右副都御史,总督漕运兼巡抚凤阳,极陈运军之苦,请亟优恤。 又以河决无常,运者终梗,欲复海运,上疏曰:“自会通河开浚以来,海运不讲已久。 臣近官山东,尝条斯议。 巡抚都御史梁梦龙毅然试之,底绩无壅,而虑者辄苦风波。 夫东南之海,天下众水之委也,茫渺无山,趋避靡所,近南水暖,蛟龙窟宅。 故元人海运多惊,以其起自太仓、嘉定而北也。 若自淮安而东,引登、莱以泊天津,是谓北海,中多岛屿,可以避风。 又其地高而多石,蛟龙有往来而无窟宅。 故登州有海市,以石气与水气相搏,映石而成,石气能达于水面,以石去水近故也。 北海之浅,是其明验。 可以佐运河之穷,计无便于此者。 ”因条上便宜七事。 明年三月遂运米十二万石自淮入海,五月抵天津。 叙功,与梦龙俱进秩,赐金币。 而南京给事中张焕言:“比闻八舟漂没,失米三千二百石。 宗沐预计有此,私令人籴补。 夫米可补,人命可补乎? 宗沐掩饰视听,非大臣谊。 ”宗沐疏辩求勘。 诏行前议,习海道以备缓急。 未几,海运至即墨,扬飓风大作,覆七舟,都给事中贾三近、御史鲍希颜及山东巡抚傅希挚俱言不便,遂寝。 时万历元年也。 宗沐以徐、邳俗犷悍,多奸猾,滨海盐徒出没,六安、霍山矿贼窃发,奏设守将。 又召豪侠巨室三百余人充义勇,责令捕盗,后多以功给冠带。 迁南京刑部右侍郎,召改工部。 寻进刑部左侍郎,奉敕阅视宣、大、山西诸镇边务。 母丧归。 九年,以京察拾遗罢,不叙。 居家十余年卒。 赠刑部尚书。 天启初,追谥襄裕。 子士崧、士琦、士昌,从子士性,皆进士。 士崧官刑部主事。 士琦历重庆知府。 播州宣慰使杨应龙叛,承总督邢玠檄至松坎抚定之。 遂进兵备副使,治其地。 寻以山东参政监军朝鲜有功,超擢河南右布政使。 坐应龙复叛,降湖广右参政。 历山东右布政使,佐余宗浚封顺义王,进秩赐金。 擢右副都御史巡抚大同,被劾拟调。 未几卒。 士昌由龙谿知县擢兵科给事中。 寇犯固原、甘肃,方议诸将罪,而延绥两以捷闻。 兵部请告庙宣捷,士昌奏止之。 改礼科。 矿税兴,疏言:“近日御题黄纛,遍布关津;圣旨朱牌,委亵蔀屋。 遂使三家之村,鸡犬悉尽;五都之市,丝粟皆空。 且税以店名,无异北齐之市肆;官从内遣,何啻西苑之斜封! ”不报。 二十九年,帝将册立东宫,而故缓其期。 士昌偕同官杨天民极谏,谪贵州镇远典史。 屡迁大理右丞署事,与张问达共定张差狱。 旋进右少卿,擢右佥都御史,巡抚福建。 归卒。 士性,字恒叔,由确山知县征授礼科给事中。 首陈天下大计,言朝廷要务二,曰亲章奏,节财用;官司要务三,曰有司文网,督学科条,王官考核;兵戎要务四,曰中州武备,晋地要害,北寇机宜,辽左战功。 疏凡数千言,深切时弊,多议行。 诏制鳌山灯,未几,慈宁宫火,士性请停前诏,帝纳之。 杨巍议黜丁此吕,士性劾巍阿辅臣申时行,时行纳巍邪媚,皆失大臣谊。 寝不行。 时行,士性座主也。 久之,疏言:“朝廷用人,不宜专取容身缄默,缓急不足恃者。 请召还沈思孝、吴中行、艾穆、邹元标、黄道瞻、蔡时鼎、闻道立、顾宪成、孙如法、姜应麟、马应图、王德新、卢洪春、彭遵古、诸寿贤、顾允成等。 忤旨,不报。 迁吏科给事中,出为四川参议,历太仆少卿。 河南缺巡抚,廷推首王国,士性次之。 帝特用士性。 士性疏辞,言资望不及国。 帝疑其矫,且谓国实使之,遂出国于外,调士性南京。 久之,就迁鸿胪卿,卒。 刘东星,字子明,沁水人。 隆庆二年进士。 改庶吉士,授兵科给事中。 大学士高拱摄吏部,以非时考察,谪蒲城县丞。 徙卢氏知县,累迁湖广左布政使。 万历二十年,擢右佥都御史,巡抚保定。 时朝鲜以倭难告。 王师调集,悉会天津,而天津、静海、沧州、河间皆被灾。 东星请漕米十万石平粜,民乃济。 召为左副都御史。 进吏部右侍郎,以父老请侍养归,濒行而父卒。 二十六年,河决单之黄堌,运道堙阻,起工部左侍郎兼右佥都御史,总理河漕。 初,尚书潘季驯议开黄河上流,循商、虞而下,历丁家道口出徐州小浮桥,即元贾鲁所浚故道也,朝廷以费巨未果。 东星即其地开浚。 起曲里铺至三仙台,抵小浮桥。 又浚漕渠自徐、邳至宿。 计五阅月工竣,费仅十万。 诏嘉其绩,进工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。 明年,渠邵伯、界首二湖。 又明年,奉开泇河。 泇界滕、峄间,南通淮、海,引漕甚便。 前总督翁大立首议开浚,后尚书朱衡、都御史傅希挚复言之。 朝廷数遣官行视,乞无成画。 河臣舒应龙尝凿韩庄,工亦中辍。 东星力任其役。 初议费百二十万,及工起,费止七万,而渠已成十之三。 会有疾,求去。 屡旨慰留。 卒官。 后李化龙循其遗迹,与李三才共成之,漕永便焉。 东星性俭约。 历官三十年,敝衣蔬食如一日。 天启初,谥庄靖。 胡瓒,字伯玉,桐城人。 万历二十三年进士。 授都水主事。 分司南旺司兼督泉闸,驻济宁。 泗水所注,瓒修金口坝遏之。 造舟汶上,为桥于宁阳,民不病涉。 河决黄堌,瓒忧之。 会刘东星来总河漕,瓒与往复论难。 谓黄堌不杜,势且易黄而漕;漕南北七百里,以涓涓之泉,安能运万千有奇之艘,使及期飞渡? 赞东星浚贾鲁河故道,益治汶、泗间泉数百。 寻源竟委,著《泉河史》上之。 瓒治泉,一夫浚一泉,各有分地,省其勤惰而赏罚之。 冬则养其余力,不征于官。 以疏浚运道有功,增秩一等。 二十七年督修琉璃河桥。 三年桥成,省费七万有奇。 累官江西左参政。 予告归,久之卒。 徐贞明,字孺东,贵溪人。 父九思,见《循吏传》。 贞明举隆庆五年进士。 知浙江山阴县,敏而有惠。 万历三年,征为工科给事中。 会御史傅应祯获罪,贞明入狱调护,坐贬太平府知事。 十三年,累迁尚宝司丞。 初,贞明为给事中,上水利、军班二议,谓:神京雄据上游,兵食宜取之畿甸,今皆仰给东南。 岂西北古称富强地,不足以实廪而练卒乎? 夫赋税所出,括民脂膏,而军船夫役之费,常以数石致一石,东南之力竭矣。 又河流多变,运道多梗,窃有隐忧。 闻陕西、河南故渠废堰,在在有之;山东诸泉,引之率可成田;而畿辅诸郡,或支河所经,或涧泉自出,皆足以资灌溉。 北人未习水利,惟苦水害,不知水害未除,正由水利未兴也。 盖水聚之则为害,散之则为利。 今顺天、真定、河间诸郡,桑麻之区,半为沮洳,由上流十五河之水惟泄于猫儿一湾,欲其不泛滥而壅塞,势不能也。 今诚于上流疏渠浚沟,引之灌田,以杀水势,下流多开支河,以泄横流,其淀之最下者,留以潴水,稍高者,皆如南人筑圩之制,则水利兴,水患亦除矣。 至于永平、滦州抵沧州、庆云,地皆萑苇,土实膏腴。 元虞集欲于京东滨海地筑塘捍水以成稻田。 若仿集意,招徕南人,俾之耕艺,北起辽海,南滨青齐,皆良田也。 宜特简宪臣,假以事权,毋阻浮议,需以岁月,不取近功。 或抚穷民而给其牛种,或任富室而缓其征科,或选择健卒分建屯营,或招徕南人许其占籍。 俟有成绩,次及河南、山东、陕西。 庶东南转漕可减,西北储蓄常充,国计永无绌矣。 其议军班则言:东南民素柔脆,莫任远戍。 今数千里勾军,离其骨肉。 而军壮出于户丁,帮解出于里甲,每军不下百金。 而军非土著,志不久安,辄赂卫官求归。 卫官利其赂,且可以冒饷也,因而纵之。 是困东南之民,而实无补于军政也。 宜仿匠班例,军户应出军者,岁征其钱,而召募土著以足之便。 事皆下所司。 兵部尚书谭纶言勾军之制不可废。 工部尚书郭朝宾则以水田劳民,请俟异日。 事遂寝。 及贞明被谪,至潞河,终以前议可行,乃著《潞水客谈》以毕其说。 其略曰:西北之地,旱则赤地千里,潦则洪流万顷,惟雨旸时若,庶乐岁无饥,此可常恃哉? 惟水利兴而后旱潦有备,利一。 中人治生,必有常稔之田,以国家之全盛,独待哺于东南,岂计之得哉? 水利兴则余粮栖亩皆仓庾之积,利二。 东南转输,其费数倍。 若西北有一石之入,则东南省数石之输,久则蠲租之诏可下,东南民力庶几稍苏,利三。 西北无沟洫,故河水横流,而民居多没。 修复水田,则可分河流,杀水患,利四。 西北地平旷,寇骑得以长驱。 若沟洫尽举,则田野皆金汤,利五。 游民轻去乡土,易于为乱。 水利兴则业农者依田里,而游民有所归,利六。 招南人以耕西北之田,则民均而田亦均,利七。 东南多漏役之民,西北罹重徭之苦,以南赋繁而役减,北赋省而徭重也。 使田垦而民聚,则赋增而北徭可减,利八。 沿边诸镇有积贮,转输不烦,利九。 天下浮户依富家为佃客者何限,募之为农而简之为兵,屯政无不举矣,利十。 塞上之卒,土著者少。 屯政举则兵自足,可以省远募之费,苏班戍之劳,停摄勾之苦,利十一。 宗禄浩繁,势将难继。 今自中尉以下,量禄之田,使自食其土,为长子孙计,则宗禄可减,利十二。 修复水利,则仿古井田,可限民名田。 而自昔养民之政渐可举行,利十三。 民与地均,可仿古比闾族党之制,而教化渐兴,风俗自美,利十四也。 谭纶见而美之曰:“我历塞上久,知其必可行也。 ”已而顺天巡抚张国彦、副使顾养谦行之蓟州、永平、丰润、玉田,皆有效。 及是贞明还朝,御史苏瓒、徐待力言其说可行,而给事中王敬民又特疏论荐,帝乃进贞明少卿,赐之敕,令往会抚按诸臣勘议。 时瓒方奉命巡关,复献议曰:“治水与垦田相济,未有水不治而田可垦者。 畿辅为患之水莫如卢沟、滹沱二河。 卢沟发源于桑干,滹沱发源于泰戏,源远流长。 又合深、易、濡、泡、沙、滋诸水,散入各淀,而泉渠溪港悉注其中。 以故高桥、白洋诸淀,大者广围一二百里,小亦四五十里。 每当夏秋淫潦,膏腴变为泻卤,菽麦化为萑苇,甚可惜也。 今治水之策有三:浚河以决水之壅,疏渠以杀淀之势,撤曲防以均民之利而已。 ”帝并下贞明。 贞明乃躬历京东州县,相原隰,度土宜,周览水泉分合,条列事宜以上。 户部尚书毕锵等力赞之,因采贞明疏,议为六事:请郡县有司以垦田勤惰为殿最,听贞明举劾;地宜稻者以渐劝率,宜黍宜粟者如故,不遽责其成;召募南人,给衣食农具,俾以一教十;能垦田百亩以上,即为世业,子弟得寄籍入学,其卓有明效者,仿古孝弟力田科,量授乡遂都鄙之长;垦荒无力者,贷以谷,秋成还官,旱潦则免;郡县民壮,役止三月,使疏河芟草,而垦田则募专工。 帝悉从之。 其年九月,遂命贞明兼监察御史领垦田使,有司挠者劾治。 贞明先诣永平,募南人为倡。 至明年二月,已垦至三万九千余亩。 又遍历诸河,穷源竟委,将大行疏浚。 而奄人、勋戚之占闲田为业者,恐水田兴而己失其利也,争言不便,为蜚语闻于帝。 帝惑之。 三月,阁臣申时行等以风霾陈时政,力言其利。 帝意终不释。 御史王之栋,畿辅人也,遂言水田必不可行,且陈开滹沱不便者十二。 帝乃召见时行等,谕令停役。 时行等请罢开河,专事垦田。 已,工部议之栋疏,亦如阁臣言。 帝卒罢之,而欲追罪建议者,用阁臣言而止。 贞明乃还故官。 寻乞假归。 十八年卒。 贞明识敏才练,慨然有经世志。 京东水田实百世利,事初兴而即为浮议所挠,论者惜之。 初议时,吴人伍袁萃谓贞明曰:“民可使由,不可使知。 君所言,得无太尽耶? ”贞明问故。 袁萃曰:“北人惧东南漕储派于西北,烦言必起矣。 ”贞明默然。 已而之栋竟劾奏如袁萃言。 袁萃,字圣起,吴县人。 举万历五年会试。 又三年释褐,授贵溪知县。 擢兵部主事,进员外郎,署职方事。 李成梁子如桢求为锦衣大帅,袁萃力争,寝之。 出为浙江提学佥事。 巡抚牒数十人寄学,立却还之。 历广东海北道副使。 中官李敬辖珠池,其参随擅杀人,袁萃捕论如法。 请告归。 所撰《林居漫录》、《弹园杂志》多贬斥当世公卿大夫,而于李三才、于玉立尤甚云。 赞曰:事功之难立也,始则群疑朋兴,继而忌口交铄,此劳臣任事者所为腐心也。 盛应期诸人治漕营田,所规画为军国久远大计,其奏效或在数十年后。 而当其时浮议滋起,或以辍役,或以罢官,久之乃食其利而思其功。 故曰:“可与乐成,难与虑始。 ”信夫! 发布时间:2025-09-20 10:25:34 来源:好再来网 链接:https://www.mknn.cn/guji/103611.html