标题:《明史》 列传第一百四十八 内容: 杨鹤(从弟鹗)陈奇瑜(元默)熊文灿(洪云蒸)练国事丁启睿(从父魁楚)郑崇俭(方孔炤)(杨一鹏)邵捷春余应桂高斗枢张任学杨鹤,字修龄,武陵人。 万历三十二年进士。 授雒南知县,调长安。 四十年擢御史,上疏请东宫讲学。 且言:“顷者,爱女被躏于宫奴,馆甥受挞于朝市,叩阍不闻,上书不达,壅蔽极矣。 ”时寿宁主婿冉兴让为掌家宫人梁盈女、内官彭进朝等殴辱,公主三奏不达,兴让挂冠长安门去,故鹤言及之。 寻出督两淮盐法,巡按贵州。 贵州接壤乌撒,去川南叙州千里,节制难。 土官安云龙死,其族人与沾益安效良争印,构兵三十年,后竟为效良所据,其父绍庆又据沾益州,皆川、云、贵咽喉地。 鹤请割乌撒隶贵州,地近节制便,可弭后患,朝议不决。 未几,效良为乱,如其言。 贵州土官以百数,水西安氏最大,而土地、户口、贡赋之属,无籍可稽。 鹤乃檄宣慰安位尽著之籍,并首领目把主名、承袭源委,悉列上有司。 自是簿牒始明,奸弊易核。 事竣,不候命径归。 久之,还朝。 杨镐四路师败,鹤荐熊廷弼、张鹤鸣、李长庚、薛国用、袁应泰,言:“辽事之失,不料彼己,丧师辱国,误在经略;不谙机宜,马上催战,误在辅臣;调度不闻,束手无策,误在枢部。 至尊优柔不断,又至尊自误。 ”当事恶其直,将假他事逐之,乃引疾去。 丁外艰。 天启初,起太仆少卿,擢右佥都御史,巡抚南、赣。 未任,丁内艰,而广宁又败。 魏忠贤以鹤党护廷弼,除鹤名。 崇祯元年,召拜左佥都御史,进左副都御史。 鹤上言:“图治之要,在培元气。 自大兵大役,加派频仍,公私交罄,小民之元气伤;自辽左、黔、蜀丧师失律,暴骨成丘,封疆之元气伤;自搢绅构党,彼此相倾,逆奄乘之,诛锄善类,士大夫之元气伤。 譬如重病初起,百脉未调,风邪易入,道在培养。 ”时以为名言。 先是,辽左用兵,逃军惮不敢归伍,相聚剽虏。 至是,关中频岁昆,有司不恤下。 白水王二者,鸠众,墨其面,闯入澄城,杀知县张耀采。 由是府谷王嘉允、汉南王大梁、阶州周大旺群贼蜂起,三边饥军应之,流氛之始也。 当是时,承平久,卒被兵,人无固志。 大吏恶闻贼,曰:“此饥氓,徐自定耳。 ”明年,总督武之望死。 久之,廷臣莫肯往者,群推鹤。 帝召见鹤,问方略。 对曰:“清慎自持,抚恤将卒而已。 ”遂拜鹤兵部右侍郎,代之望总督陕西三边军务。 至则大梁、大旺、王二已前诛灭,而继起者益众。 鹤素有清望,然不知兵。 其冬,京师戒严,延绥、宁夏、甘肃、固原、临洮五镇总兵官悉以勤王行。 延绥兵中道逃归,甘肃兵亦哗,惧诛,并合于贼,贼益张。 三年正月,王左挂等攻宜川,为知县成材所却,转攻韩城。 军中无帅,鹤命参政洪承畴御之。 俘斩三百余人,围解,贼走清涧。 鹤连疏请诸将还镇,不果,起故将杜文焕任之。 二月,延安知府张辇、都司艾穆蹙贼延川,降其魁王子顺、张述圣、姬三儿。 别贼王嘉允掠延安、庆阳,鹤匿不奏,而给降贼王虎、小红狼、一丈青、掠地虎、混江龙等免死牒,安置延绥、河曲间。 贼淫掠如故,有司不敢问。 寇患成于此矣。 七月,嘉允陷黄甫、清水、木瓜,遂陷府谷,文焕击走之,贼流入山西。 已抚王左挂以白汝学攻绥德州,谋内应。 事觉,巡按李应期与承畴计诛左挂等绥德,五十七人皆死。 十二月,贼神一元攻陷新安、宁塞、柳树涧等堡。 宁塞,文焕所居,宗人多死。 明年正月,贼弃宁塞,陷保安。 一元死,弟一魁围庆阳,陷合水,鹤闻,移驻宁州。 一魁求抚,送还合水知县蒋应昌,别贼拓先龄、金翅鹏、过天星、田近庵、独头虎、上天龙等亦先后降。 鹤设御座于城楼,贼跪拜呼万岁。 鹤宣圣谕,令设誓,或归伍,或归农,贼佯应之,则立赦其罪,群盗自是视总督如儿戏矣。 鹤又以一魁最强,致其婿帐中,同卧起,而一魁果至。 数以十罪,则稽首谢。 即宣诏赦之,畀以官,处其众四千余人于宁塞,使守备吴弘器护焉。 文焕闻之,叹曰:“宁塞之役,贼畏我而逃。 今者贼伪降,杨公信之,借名城为盗资。 我宗人,可与贼逼处此土乎! ”遂以其族行。 五月,鹤移驻耀州。 贼攻破金锁关,杀都司王廉。 七月,别贼李老柴、独行狼攻陷中部,田近庵以六百人守马栏山应之。 而降渠一魁之党茹成名者,尤桀骜,鹤令一魁诱杀之于耀州,其党猜惧,挟一魁以叛。 御史谢三宾言:“鹤谓庆阳抚局既毕,贼散遣俱尽。 中部之贼,宁自天降? ”疏下巡按御史吴甡核奏,甡奏鹤主抚误国。 帝怒,逮鹤下狱,戍袁州。 七年秋,子嗣昌擢宣大山西总督,疏辞,言:“臣父鹤以总督蒙谴已三年,臣何心复居此职。 ”帝优诏答之,而不赦鹤罪。 八年冬,鹤卒于戍所,嗣昌请恤。 帝复鹤官,而不予恤。 鹤初以尤世禄宁夏大捷功,进兵部尚书、太子少保,世荫锦衣千户。 十年,叙贺虎臣宁夏破贼功,追加太子少傅。 十三年,又以甘肃叙功,任一子官。 从弟鹗,崇祯四年进士。 官御史,有才名,擢顺天巡抚。 京师陷,南归,福王以为兵部右侍郎,总督川、湖军务。 陈奇瑜,字玉铉,保德州人。 万历四十四年进士。 除洛阳知县。 天启二年,擢礼科给事中。 杨涟劾魏忠贤,奇瑜亦抗疏力诋。 六年春,由户科左给事中出为陕西副使,迁右参政,分守南阳。 崇祯改元,加按察使职,寻历陕西左右布政使。 五年,擢右佥都御史,代张福臻巡抚延绥。 时大盗神一魁、不沾泥等已歼,而余党犹众。 岁大凶,民多从贼。 明年五月,奇瑜上疏,极言鄜、延达镇城千余里饥荒盗贼状,诏免延安、庆阳田租。 奇瑜乃遣副将卢文善讨斩截山虎、柳盗跖、金翅鹏等。 寻遣游击常怀德斩薛仁贵,参政戴君恩斩一条龙、金刚钻、开山鹞、黑煞神、人中虎、五阎王、马上飞,都司贺思贤斩王登槐,巡检罗圣楚斩马红狼、满天飞,参政张伯鲸斩满鹅,擒黄参耀、隔沟飞,守备阎士衡斩张聪、樊登科、樊计荣、一块铁、青背狼、穿山甲、老将军、二将军、满天星、上山虎,把总白士祥斩扫地虎,守备郭金城斩扒地虎、括天飞,守备郭太斩跳山虎、新来将、就地滚、小黄莺、房日兔,游击罗世勋斩贾总管、逼上天、小红旗,他将斩草上飞、一只虎、一翅飞、云里手、四天王、薛红旗、独尾狼,诸渠魁略尽。 奇瑜乃上疏曰:“流寇作难,始于岁饥,而成于元凶之煽诱,致两郡三路皆盗薮。 今未顿一兵,未绝一弦,擒斩头目百七十七人,及其党千有奇。 头目既除,余党自散,向之斩木揭竿者,今且荷锄负耒矣。 ”帝嘉之,令录有功将士以闻。 延绥群贼多解,独钻天哨、开山斧据永宁关。 永宁在镇城东,前阻山,下临黄河,数年不下。 奇瑜谓是不可以力取,乃阴简锐士,阳言总制檄发兵,令贺人龙将之而西,身为后劲,直抵延川。 俄策马东,曰:“视吾马首所向。 ”潜师疾走入山,贼不虞大兵至,惊溃。 焚其巢,斩首千六百有奇,二贼俱馘。 分兵击斩金翅鹏、一座城,获首五百五十。 延水群盗尽平,奇瑜威名著关陕。 于是群盗尽萃于山西,流突河北、畿南。 冬冰坚,从渑池渡,躏河南、湖广,窥四川。 明年,廷议诸镇抚事权不一,宜设大臣统之,多推荐洪承畴。 以承畴方督三边,不可易,乃擢奇瑜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,总督陕西、山西、河南、湖广、四川军务,专办流贼。 奇瑜檄诸将会兵陕州。 先是,老回回、过天星、满天星、闯塌天、混世王五大营自楚入蜀,陷夔州。 阻险,复走还楚,分为三:一犯均州,往河南;一犯郧阳,往淅川;一犯金漆坪,渡河犯商南。 奇瑜乃驰至均州,檄四巡抚会讨。 陕西练国事驻商南,遏其西北;郧阳卢象升驻房、竹,遏其西;河南元默驻卢氏,遏其东北;湖广唐晖驻南漳,遏其东南。 奇瑜乃偕象升督将士由竹溪至平利之乌林关,十余战,斩贼千七百余级。 越七日,大破之乜家沟,斩千八十余级,总兵邓功为多。 已,设伏蚋溪,连战,斩三百余级。 至狮子山,斩七百二十余级。 别将杨化麟、杨世恩、周任凤、杨正芳等分道击杀贼,擒其魁闯王、翻山虎等。 奇瑜上言:“楚中屡捷,一时大盗几尽,其窜伏深山者,臣督乡兵为向道,无穴不搜,楚中渐有宁宇。 ”帝嘉劳之。 乃督副将刘迁等搜竹溪、平利贼,追至五狼河,擒其魁十二人。 遣参将贺人龙等追八昼夜至紫阳,贼死者万余人。 先是,贼入蜀,复自蜀入秦,由阳平关奔巩昌,承畴御之秦州。 贼遂越两当,袭破凤县,分为二:一向汉中,取间道犯城固、洋县;一由凤县奔宝鸡、汧阳。 于是贼在平利、洵阳间者数万,自四川入西乡者二三万。 犯城固、洋县者,又东下石泉、汉阴,会汉、兴,窥商、雒。 当是时,奇瑜以湖广贼尽,鼓行而西,谓贼不足平也。 乃遣游击唐通防汉中,以护籓封;遣参将贺人龙、刘迁、夏镐扼略阳、沔县,防贼西遁;遣副将杨正芳、余世任扼褒城,防贼北遁;自督副将杨化麟、柳国镇等驻洋县,防贼东遁;又檄练国事、卢象升、元默各守要害,截贼奔逸。 贼见官军四集,大惧,悉遁入兴安之车厢峡,诸渠魁李自成、张献忠等咸在焉。 峡四山巉立,中亘四十里,易入难出。 贼误入其中,山上居民下石击,或投以炬火,山口累石塞,路绝,无所得食,困甚。 又大雨二旬,弓矢尽脱,马乏刍,死者过半。 当是时,官军蹙之,可尽歼,自成等见势绌,用其党顾君恩谋以重宝贿奇瑜左右及诸将帅,伪请降。 奇瑜无大计,遽许之,先后籍三万六千余人,悉劳遣归农。 每百人以安抚官一护之,檄所过州县具糗粮传送,诸将无邀挠抚事。 诸贼未大创,降非实也,既出栈道,遂不受约束,尽杀安抚官五十余人,攻掠诸州县,关中大震。 奇瑜悔失计,乃委罪他人以自解。 贼初叛,猝至凤翔,诱开城,守城知其诈,绐以缒城上,杀其先登者三十六人,余噪而去。 其犯宝鸡,亦为知县李嘉彦所挫。 奇瑜遂劾嘉彦及凤翔乡官孙鹏等挠抚局,抚按官亦异心。 帝怒,切责抚按,逮嘉彦、鹏及士民五十余人。 奇瑜又请敕陕西、郧阳、湖广、河南、山西五巡抚各守要害,有失则治诸臣罪,冀以分己过。 又委罪巡抚练国事,国事亦被逮。 给事中顾国宝劾奇瑜误封疆,诏解任候勘。 御史傅永淳复劾奇瑜解陇州围报首功不实,诏除名,锦衣官逮讯。 九年六月谪戍边。 初,奇瑜官南阳,唐王杀其世子,欲并废世子子聿键。 赖奇瑜力,聿键得为世孙。 后聿键自立于闽,召奇瑜为东阁大学士。 道远,未闻命,卒于家。 元默,字中象,静海人。 万历四十七年进士。 除怀庆推官,擢吏科给事中。 魏忠贤焰方炽,以乡里欲招致之,默谢不可。 言路承忠贤意,劾罢归。 崇祯初,复官,历迁太常卿。 六年春,以佥都御史巡抚河南。 流贼由均州犯河内,默率左良玉、汤九州、李卑、邓兵待境上;复率九州乘雪夜薄吴城贼营,大破之。 嵩、雒以北名城数十,贼避勿敢攻。 奇瑜既失李自成于车箱峡,默自汝州移驻卢氏,檄良玉、九州各陈兵守要害,得稍宁者数月。 当是时,贼势张,良玉等承督师檄,守备尚固。 默率诸将斩获多,贼多趋秦、楚境。 已,分为三,自颍州犯凤阳皇陵,中州所在告急。 八年夏,默被逮去。 久之,得释归,八年卒。 熊文灿,贵州永宁卫人。 万历三十五年进士。 授贵州推官,迁礼部主事,历郎中。 出封琉球还,擢山东左参政、山西按察使、山东右布政使。 忧归,自是徙家蕲水。 崇祯元年,起福建左布政使。 三月,就拜右佥都御史,巡抚其地。 海上故多剧盗,袁进、李忠既降,杨六、杨七及郑芝龙继起。 总兵官俞咨皋招六、七降,芝龙猖獗如故。 然芝龙常败都司洪先春,释不追;获一游击,不杀;咨皋战败,纵之走。 当事知其可抚,遣使谕降之。 文灿至,善遇芝龙,使为己用。 其党李魁奇再降,再叛去,芝龙击擒之。 海警渐息,而钟斌又起。 斌初亦就抚,后复叛,寇福州。 文灿诱斌往泉州,令芝龙击败之。 既而蹙之大洋,斌投海死。 闽中屡平巨寇,皆芝龙力,文灿亦叙功增秩焉。 五年二月,擢文灿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,总督两广军务,兼巡抚广东。 先是,海寇钟灵秀既降复叛,为芝龙所擒,其党溃入长汀,转掠江西属邑,文灿檄芝龙屡败贼。 而福建有红夷之患,海盗刘香乘之,连犯闽、广沿海邑,帝以责文灿。 文灿不能讨,乃议招抚,贼佯许之。 参政洪云蒸,长沙人,初官广西参政,尝搜灵秀余党,斩三十余级,尽毁其巢。 文灿乃令云蒸与副使康承祖,参将夏之本、张一杰入贼舟宣谕,俱被执。 文灿惧罪,奏诸臣信贼自陷。 给事中朱国栋劾之,诏贬秩,戴罪自效。 八年,芝龙合广东兵击香于田尾远洋。 香胁云蒸止兵,云蒸大呼曰:“我矢死报国,急击勿失! ”遂遇害。 香势蹙,自焚溺死,承祖等脱还。 贼党千余人诣浙江归款,海盗尽平。 文灿官闽、广久,积赀无算,厚以珍宝结中外权要,谋久镇岭南。 会帝疑刘香未死,且不识文灿为人,遣中使假广西采办名,往觇之。 既至,文灿盛有所赠遗,留饮十日。 中使喜,语及中原寇乱,文灿方中酒,击案骂曰:“诸臣误国耳。 若文灿往,讵令鼠辈至是哉! ”中使起立曰:“吾非往广西采办也,衔上命觇公。 公信有当世才,非公不足办此贼。 ”文灿出不意,悔失言,随言有五难四不可。 中使曰:“吾见上自请之,若上无所吝,即公不得辞矣。 ”文灿辞穷,应曰“诺”。 中使还朝,果言之帝。 初,文灿徙蕲水,与邑人姚明恭为姻妮,明恭官詹事,又与杨嗣昌善。 嗣昌握兵柄,承帝眷,以帝急平贼,冀得一人自助,明恭因荐文灿,且曰:“此有内援可引也。 ”嗣昌喜,遂荐之。 十年四月,拜文灿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,代王家祯总理南畿、河南、山西、陕西、湖广、四川军务。 文灿拜命,即请左良玉所将六千人为己军,而大募粤人及乌蛮精火器者一二千人以自护,弓刀甲胄甚整。 次庐山,谒所善僧空隐。 僧迎谓曰:“公误矣。 ”文灿屏人问故,僧曰:“公自度所将兵足制贼死命乎? ”曰:“不能。 ”曰:“诸将有可属大事、当一面、不烦指挥而定者乎? ”曰:“未知何如也。 ”曰:“二者既不能当贼,上特以名使公,厚责望,一不效,诛矣。 ”文灿却立良久,曰:“抚之何如? ”僧曰:“吾料公必抚。 然流寇非海寇比,公其慎之。 ”文灿去,抵安庆,帝所遣中官刘元斌、卢九德监勇卫营军者亦至。 良玉宿将桀骜,不受文吏节制,会其下与粤军不和,大诟。 文灿不得已,遣还南兵,然良玉军实不为用。 嗣昌言于帝,乃以边将冯举、苗有才兵五千人隶焉。 有才败于真阳,而京营将黄得功连破贼兵,威甚振。 当是时,嗣昌建“四正六隅”之策,增兵饷大半,期灭贼,贼颇惧。 及文灿至,京军屡捷,益惧。 文灿顾决计招降。 初抵安庆,即遣人招张献忠、刘国能,二人听命。 乃益刊招降檄,布通都。 又请尽迁民与粟闭城中,贼无所掠,当自退。 帝怒,谯让文灿。 嗣昌亦心非之,既已任之,则曲为文灿解。 因其请,畀以畿辅、山西兵各三千。 明年,国能果降,而献忠袭据谷城。 会得功又大破贼舞阳,马士秀、杜应金夜半降信阳城下。 献忠为左良玉所创,几被擒,其下饥困多散去。 献忠穷蹙,亦因陈洪范以降。 于是嗣昌议功罪,绌洪承畴、曹变蛟等,而称文灿功焉。 已而京军解遂平围,斩获三千有奇。 时文灿在裕州,马进忠、罗汝才十三家贼聚南阳,文灿下令,杀贼者偿死。 贼不肯从,则赍金帛酒牢犒之,名曰“求贼”。 帝诇得状,曰:“文灿大言无实。 ”文灿恐。 孙传庭出关击贼,文灿不救,而嗣昌已入政府掌中枢矣。 九月,文灿次襄阳,贼分踞郧、襄诸险。 诸将请战,文灿议分兵。 卢九德曰:“兵分则力弱,一失利,全军摇矣。 莫若厚集其力而合击之。 ”众曰:“善。 ”乃以佥事张大经监大将左良玉、陈洪范军,以通判孔贞会监副将龙在田军,战于双沟,大破之,斩首二千余级。 罗汝才、惠登相率九营走均州,李万庆率三营走光、固。 十一月,京师戒严,召洪承畴、孙传庭入卫。 汝才等以为讨己也,惧而叩太和山提督中官,求抚于文灿,许之。 处汝才及一丈青、小秦王、一条龙四营于郧县,处登相及王国宁、常德安、杨友贤、王光恩五营于均州。 上言:“臣于李万庆、贺一龙、马光玉及顺天王主剿,他皆主抚。 请赦汝才等罪,授之官。 ”可之。 时京军、良玉军皆以入卫行,马士秀、杜应金遂叛于许州。 初,士秀等降,良玉以其众处许之郊外。 许,大州也,良玉诸将寄孥与贿焉。 良玉久征不归,士秀、应金在文灿军中,伪请急,假良玉军号入城。 夜半,兵从府第出,烧城南楼,劫库,杀官吏,挈其赀投万庆。 万庆者,贼魁射塌天也。 十二年三月,良玉还,破降马进忠,使刘国能击降万庆,士秀、应金亦再降。 顺天王已前死,其党顺义王为其下所杀。 文灿遂上言:“臣兵威震慑,降者接踵。 十三家之贼,惟革、左及马光玉三部尚稽天诛,可岁月平也。 ”帝优诏报之。 初,张献忠之降也,拥兵万人踞谷城,索十万人饷,文灿及中外要人曰与之。 为请官、请地、请关防矣,献忠列军状曰请备遣,既而三檄其兵不应,朝野知献忠必叛也。 其后,汝才降,不肯释甲。 及进忠、万庆等并降,文灿以为得策,谓天下且无贼也。 五月,献忠遂反于谷城,劫汝才于房县,于是九营俱反。 初,均州五营惧见讨,自疑,相与歃血拒献忠,无何亦叛去。 帝闻变,大惊,削文灿官,戴罪视事。 七月,良玉击献忠罗英山,败绩。 帝大怒,命嗣昌来代。 嗣昌已至军,即遣使逮文灿下狱,坐大辟,所亲姚明恭柄国而不能救也。 十三年十月,文灿竟弃市。 练国事,字君豫,永城人。 万历四十四年进士。 授沛县知县,调山阳。 天启二年,征授御史。 广宁失守,国事请蓟州、宣府、大同及山东、山西、河南抚臣各练兵万,以壮山海声援。 又请捕诛杀大同妖人。 又疏论魏忠贤使群阉辱尚书钟羽正,索冬衣,伤国体。 国事在谏垣,匡救多。 给事中赵兴邦,忠贤私人也,以国事为赵南星党,劾之,削籍。 崇祯元年复官,擢太仆少卿,进右佥都御史,巡抚陕西。 关中频岁饥,盗贼蜂起。 四年正月,神一元陷保安。 国事遣贺虎臣援延安,而身率副将张全昌连破点灯子于中部、合阝阳、韩城,又破别部于宜君、雒川,降其魁李应鳌。 诸将张全昌、赵大允、王承恩、杜文焕、贺虎臣等分剿贼澄城、宜川、耀州、白水、合阝阳,斩首千九百有奇。 总督杨鹤既受群贼降,已,复相继叛,田近庵、李老柴陷中部。 国事偕承恩攻围五月,克之,而所部亦频失事,杨鹤被征,国事亦戴罪自赎。 五年,红军友、李都司等将犯平凉。 国事自泾趋固原,檄大帅杨嘉谟杀贼塘马,断其侦探。 贼乃走庆阳西壕,嘉谟、曹文诏邀击,大败之。 自三月至五月,大小数十战,贼迄破灭。 国事免戴罪。 当是时,关中五镇,大帅曹文诏、杨嘉谟、王承恩、杨麟、贺虎臣各督边军协讨,总督洪承畴尤善调度。 贼魁多歼,余尽走山西,关中稍靖。 六年冬,贼既从渑池渡,入卢氏。 明年,贼遂由河南、湖广入汉南。 总督陈奇瑜檄国事驻商州,协剿商南、卢氏贼。 汉南贼遂由宁羌至两当,掠凤县,出栈道,陷宝鸡,关中贼复炽。 既而奇瑜受贼降,檄诸军勿击。 贼出险,遂大掠凤翔、麟游、宝鸡、扶风、汧阳、干州、泾阳、醴泉。 奇瑜委罪国事以自解,国事上言:“汉南贼尽入栈道,奇瑜檄止兵,臣未知所抚实数。 及见奇瑜疏,八大王部万三千余人,蝎子块部万五百余人,张妙手部九千一百余人,八大王又一部八千三百余人,臣不觉仰天长叹。 夫一月内,抚强寇四万余,尽从栈道入内地,食饮何自出,安得无剽掠? 且一大帅将三千人,而一贼魁反拥万余众,安能受纪律? 即借口回籍,延安州县骤增四万余人,安集何所? 合诸征剿兵不满二万,而降贼逾四万,岂内地兵力所能支,宜其连陷名城而不可救也。 若咎臣不堵剿,则先有止兵檄矣;若云贼已受抚,因误杀使人致然,则未误杀之先,何为破麟游、永寿。 今事已至此,惟急调大军致讨,若仍以愿回原籍,禁兵勿剿,三秦之祸安所终极哉! ”疏入,事已不可为,遂逮下狱。 九年正月遣戍广西。 久之,叙前功,赦还,复冠带。 福王时,召为户部左侍郎,寻改兵部。 十二月加尚书,仍莅侍郎事。 明年二月致仕,未几卒。 丁启睿,永城人。 万历四十七年进士。 崇祯初,历山东右参政,坐事谪陕西副使。 九年,宁夏兵变,启睿捕斩杀巡抚王楫者首恶六人,军中大定。 再迁右布政使,分守关南,从巡抚孙传庭讨贼。 十一年冬,就拜右佥都御史,代传庭巡抚陕西。 岁频旱,民益为盗,长武、环、白水、长安、临潼、咸阳贼起如猬毛。 十三年,用督师杨嗣昌荐,擢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,代郑崇俭总督陕西三边军务讨贼。 明年,嗣昌死,加启睿兵部尚书,改称督师,代嗣昌尽督陕西、湖广、河南、四川、山西及江南、北诸军,仍兼总督陕西三边军务,赐剑、敕、印如嗣昌。 启睿自谪河西副使,数迁皆在陕西,然实庸才。 为督、抚,奉督师期会,谨慎无功过;及督师任重专制,即莫知为计。 启睿已受命出潼关,将由承天赴嗣昌军于荆州。 湖广巡按汪承诏言大寇在河南,荆、襄幸息警,无烦大军,尽匿汉津船。 启睿至,五日不得渡,折而向邓州,州人闭门诟;过内乡,长吏闭之籴。 军行荒山间,割马骡,燎以野草,士啖不得饱。 是时李自成已陷洛阳,围开封,有众七十万,启睿惮不敢援。 闻张献忠在光山、固始间,少弱,乃谋于诸将曰:“上命我剿豫贼,此亦豫贼也。 ”遂檄左良玉破之于麻城,斩首千二百。 开封日告急,则曰:“我方有事于献忠,不赴矣。 ”闻傅宗龙将入关督秦师,启睿曰“三边已置总督矣”,乞帝更敕书,乃更敕书宗龙办自成。 九月,宗龙败殁于项城,启睿不能救。 贼乘胜陷南阳,杀唐王,开、汝二郡望风下。 十二月,自成再围开封。 河南巡抚高名衡飞檄至,启睿督兵赴之,避贼入城,部下大淫掠。 总兵陈永福射自成,中其左目。 明年正月,贼解围去。 启睿之在许州也,畏贼逼,始赴开封。 离城三十里,而城即破。 其抵开封,启门入,贼乘之,几陷。 四月,自成合群贼复攻开封。 六月,帝释侯恂于狱,命督援剿诸军救开封。 未至,开封围益急。 帝数诏切责启睿。 启睿不得已,乃大集良玉、虎大威、杨德政、方国安之军,偕保定总督杨文岳,以七月会于朱仙镇,与贼垒相望。 贼众百万,启睿欲战,良玉曰:“贼锋锐,未可击也。 ”启睿曰:“围已急,必击之。 ”诸将皆惧。 良玉归营即先走,诸营俱走,启睿、文岳联骑奔汝宁。 贼渡河逐之,追奔四百里。 丧马骡七千,将士数万,启睿敕书、印、剑俱失。 事闻,诏褫职候代。 九月,贼决马家口河灌开封,开封遂陷,乃征下吏,久之释归。 自嗣昌死二年而启睿败,启睿败又二年而明亡矣。 福王时,启睿夤缘马士英充为事官,督河南劝农、剿寇诸务。 寻以擒斩归德伪官,拜兵部尚书,加太子太保,官其一子。 事败,脱身旋里,久之卒。 从父魁楚,崇祯四年春,以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定。 七年,擢兵部右侍郎,代傅宗龙总督蓟、辽、保定军务。 九年七月,畿辅被兵,魁楚坐下吏,久之放还。 福王时,起故官,总督河南、湖广,兼巡抚承天、德安、襄阳。 未赴,会两广总督沈犹龙入为侍郎,魁楚竟代其任。 寻加兵部尚书。 唐王自立于福州,命以故官协理戎政。 靖江王亨嘉反桂林,下梧州,执巡抚瞿式耜。 魁楚檄思恩参将陈邦传等袭走之,获于桂林。 封魁楚平粤伯,仍留镇两广。 闽中事败,与式耜拥立桂王于肇庆,进东阁大学士,兼理戎政。 大清兵下广州,渐迫肇庆。 魁楚奉王走梧州,复弃之,走岑溪。 辎重多,舳舻相属,为大将李成栋追获,魁楚遂降。 成栋与有隙,录其家数百人杀之,魁楚乞一子,成栋笑曰:“汝身且莫保,尚求活人耶? ”并杀之。 郑崇俭,字大章,宁乡人。 万历四十四年进士。 授河南府推官,历济南兵备副使。 崇祯初,迁陕西右参政。 屡迁右佥都御史,巡抚宁夏。 数败套寇,赉银币,世荫锦衣副千户。 十二年正月,擢兵部右侍郎,代洪承畴总督陕西三边军务。 五月,张献忠反谷城,罗汝才等九营皆反,兴安告警。 总理熊文灿请敕楚抚方孔炤防荆门、当阳,郧抚王鳌永防江陵、远安,陕抚丁启睿、蜀抚邵捷春各严兵于其境。 而崇俭主提兵合击,时固原、临洮、宁夏三总兵左光先、曹变蛟、马科随承畴人卫,柴时华中道还甘肃,征之不应,崇俭乃檄副将贺人龙、李国奇等军发西安。 国奇至洛阳,卒大噪,剽瑞王租。 国奇已擢陕西总兵官,坐停新命,崇俭亦贬一秩。 献忠既叛,大败左良玉军于房县之罗英山,谋入陕。 崇俭率人龙、国奇军扼之兴安,贼还走兴山、太平,处楚、蜀交。 是时,杨嗣昌已出师,入文灿军而代之矣。 先是,尚书傅宗龙议令崇俭兼督蜀军,而嗣昌亦檄秦军入蜀。 崇俭乃以十三年二月率人龙、国奇会良玉大败贼于玛瑙山,获首功千三百三十有三,降贼将二十有五人,获马骡、甲仗无算。 是役也,崇俭身在行,而嗣昌远处襄阳。 及论功,所赐半嗣昌,但增一秩,复先所降一秩而已。 献忠既败,窜柯家坪,蜀将张令追之,被围。 崇俭遣兵击走贼,人龙、国奇等复追败之寒溪寺、盐井,先后斩首千五百级,其党顺天王、一条龙、一只龙皆降。 崇俭军五日三捷,威名甚振。 以年衰乞骸骨,不许,令率总兵郑家栋还关中,留人龙、国奇讨贼。 当是时,献忠窜伏兴、归山中。 秦、楚师俱集于夔,诸将协心穷搜深箐,千余残寇可尽歼。 崇俭既去,未几,人龙军亦自开县噪而西归,楚师遂败绩于土地岭,蜀中由是大乱。 嗣昌因言崇俭撤兵太早,致贼猖獗。 帝初以崇俭不能驭军,不悦,及是命削籍,以启睿赴军前代理,而疑崇俭托疾,令按臣核实。 明年春,献忠陷襄阳,嗣昌死,帝益恨崇俭不掎角平贼也,逮下狱,责以纵兵擅还,失误军律。 不俟秋后,以五月弃市。 帝自即位以来,诛总督七人,崇俭及袁崇焕、刘策、杨一鹏、熊文灿、范志完、赵光抃\也。 帝愤寇日炽,用法益峻,功罪不假贷,而疆事寝坏,卒至于亡。 福王时,给事中李清言:“崇俭未失一城、丧一旅,因他人巧卸,遂服上刑。 群臣微知其冤,无敢讼言者,臣甚痛之。 ”崇俭冤始白。 方孔炤,字潜夫,桐城人。 万历四十四年进士。 天启初,为职方员外郎。 忤崔呈秀,削籍。 崇祯元年,起故官。 忧归。 定桐城民变,还朝。 十一年,以右佥都御史巡抚湖广,击贼李万庆、马光玉、罗汝才于承天,八战八捷。 时文灿纳献忠降,处之谷城。 孔炤条上八议,言主抚之误,不听,而阴厉士马备战守。 已而贼果叛,如孔炤言。 贼故畏孔炤,不敢东,文灿乃檄孔炤防荆门、当阳,鳌永防江陵、远安,秦、蜀各严兵。 崇俭主合击,孔炤乃请专断德、黄,守承天,护献陵;而江、汉以南责鳌永。 会嗣昌代文灿,令孔炤仍驻当阳。 惠王常润言:“孔炤遏献忠,有来家河、神通堡之捷,射中贼魁马光玉,陵寝得无虞。 请增秩久任。 ”章下部,未奏,而部将杨世恩、罗安邦奉调,会川、沅兵剿竹山寇。 两将深入,至香油坪而败。 嗣昌既以孔炤抚议异己也,又忮其言中,遂因事独劾孔炤,逮下诏狱。 子检讨以智,国变后,弃家为僧,号无可者也,伏阙讼父冤,膝行沙塸者两年。 帝为心动,下议,孔炤护陵寝功多,减死戍绍兴。 久之,用荐复官,以右佥都御史屯田山东、河北。 驰至济南,复命兼理军务,督大名、广平二监司御贼。 命甫下而京师陷,孔炤南奔。 马、阮乱政,归隐十余年而终。 先是,有以陵寝失守获重谴者,为杨一鹏。 一鹏,临湘人。 历官大理寺丞,削籍。 崇祯六年,以兵部左侍郎拜户部尚书兼右佥都御史,总督漕运,巡抚江北四府。 凤阳军民素疾守陵太监杨泽贪虐,引贼来寇。 八年正月,贼遂攻陷凤阳,焚皇陵,烧龙兴寺,燔公私邸舍二万二千六百五十,戮中都留守朱国相、指挥使程永宁等四十有一员,杀军民数万人。 先是,贼渐逼江北,兵部尚书张凤翼请敕一鹏移镇凤阳,温体仁格其议。 贼骤至,一鹏在淮安,远不及救。 帝闻变大惊,素服避殿,亲祭告太庙,遂逮一鹏及巡按御史吴振缨、守陵官泽。 泽先自杀,一鹏弃市,振缨戍边。 邵捷春,字肇复,侯官人。 万历四十七年进士。 累官稽勋郎中。 崇祯二年,出为四川右参政,分守川南,抚定天全六番高、杨二氏。 迁浙江按察使。 大计,坐贬。 久之,起四川副使,以十年秋抵成都。 时秦贼已入蜀,巡抚王维章、总兵侯良柱悉众北拒,城中惟屯田军及蜀府护卫军,人情恇惧,捷春启门纳乡民避贼者。 中尉奉鐕勾贼抵城下,捷春与御史陈廷谟擒击奉鐕,而募市人、起废将固守。 贼去,蜀王疏其功。 会维章罢,傅宗龙代,命捷春监军,偕总兵罗尚文击贼。 明年,尚文及安锦副使吴麟征大破贼过天星等。 捷春进右参政,仍监军。 十二年五月,宗龙入掌中枢,即擢捷春右佥都御史代之。 时张献忠、罗汝才已叛,谋入秦。 秦兵扼之兴安,乃犯兴山及蜀太平,遂窥大宁。 捷春遣副将王之纶、方国安分道扼之。 国安连破贼,贼遂还入秦、楚。 十月朔,杨嗣昌誓师襄阳,檄蜀军受节度。 嗣昌以楚地广衍,贼难制,驱使入蜀,蜀险阻,贼不得逞,蹙之可全胜,又虑蜀重兵扼险,贼将还毒楚,调蜀精锐万余为己用,蜀中卒自是益疲弱不足支矣。 捷春愤曰:“令甲失一城,巡抚坐。 今以蜀委贼,是督师杀我也。 ”争之,不能得。 于是汝才、惠登相遂自兴山、远安犯大宁、大昌,献忠亦西至太平。 明年二月,左良玉大破献忠玛瑙山,他将张应元、张令等复数败之。 献忠乃逃兴、归山中。 久之复振,由汝才入宁昌故道走而西。 初,汝才在宁昌阻江,为诸将刘贵、秦良玉、秦翼明、杨茂选等所拒,不得渡。 会献忠西,遂与合。 贵等战皆却,贼乃渡江,营万顷山、苦桃湾,其别部营红茨崖、青平砦,归、巫间大震。 嗣昌乃上夷陵,而檄捷春扼夔门。 蜀大宁、大昌界楚竹溪、房县,有三十二隘口,嗣昌欲厚集兵力专守夔,弃宁、昌啖贼,官军环攻之。 捷春曰:“弃隘口不守,是延贼入户也。 ”乃遣茂选及覃思岱等出关分守。 二将不相得,思岱潜杀茂选,捷春令兼统其众,其众相率去。 贼入隘,守者溃,贼夜斩夔关,将士大惊溃,新宁、大竹皆陷。 而汝才、登相越巴雾河,陷开县,为郑嘉栋、贺人龙所破。 汝才乃与小秦王、混世王东奔,而登相独过开县西。 人龙及李国奇又西追之,汝才等遁还兴山,屡挫。 会嗣昌下招降令,小秦王、混世王皆降,惟汝才逸去。 嗣昌见楚地无贼,以八月终率师入蜀,于是群贼尽萃蜀中。 当是时,捷春提弱卒二万守重庆,所倚惟秦良玉、张令军。 无何,秦师噪而西归,楚将张应元等败绩于夔州之土地岭。 于是捷春以大昌上、中、下马渡水浅地平,难与持久,乃扼水寨观音岩为第一隘,以部将邵仲光守之。 而夜叉岩、三黄岭、磨子岩、鱼河洞、下涌诸处,各分兵三四百人以守。 万元吉以兵分力弱为忧,捷春不听。 九月,献忠突败仲光军,破上马渡。 元吉急檄诸将分邀之,复令张奏凯屯净壁,捷春遣二将罗洪政、沈应龙为助。 十月,献忠突净壁,遂陷大昌,屯开县。 良玉、令两军皆覆。 贼行则哨探,止则息马抄粮。 关隘侦候不明,防军或远离戍所,贼乘隙而过无人之境。 嗣昌遂收斩仲光,上疏劾捷春失事。 捷春收兵扼梁山。 时登相已归正,而汝才复与献忠合,以梁山河深不能渡,乃自开县西走达州。 捷春退保绵州,扼涪江。 贼疾走,陷剑州,遂趋广元,将由间道入汉中,为秦兵所扼,乃复走巴西。 应元诸军邀之梓潼,战小利,既而衄,蜀将曹志耀等力战却之。 降将张一川、张载福陷阵死,涪江师遂溃,贼屠绵州。 捷春归成都,贼逼成都。 十一月,逮捷春使者至,遂以军事付代者廖大亨而去。 捷春为人清谨,治蜀有惠政。 士民哭送者载道,舟不得行,竞逐散官旗。 蜀王为疏救,不听。 敕巡按御史遣官送京师,下狱论死。 捷春知不可脱,明年八月仰药死狱中。 福王时,复官,赠兵部右侍郎。 余应桂,字二矶,都昌人。 万历四十七年进士。 历知武康、龙岩、海澄三县。 崇祯四年,征授御史。 劾户部尚书毕自严朋比,殿试读卷,取陈于泰第一。 于泰者,首辅周延儒姻也。 劾延儒纳孙元化参、貂,受杨鹤重赂。 帝方眷延儒,责应桂。 未几,贼陷登州,元化被执,应桂再疏劾延儒。 帝怒,贬三秩视事,应桂引疾归。 七年还朝,出按湖广,居守承天。 捐赎锾十余万募壮士,缮城治器,贼不敢逼献陵。 帝闻而嘉之。 期满,命再巡一年。 贻赎锾万五千助卢象升军需,而奏报属城失事,具以实闻。 帝以是知巡抚王梦尹诈,而益信应桂。 期满,命再巡一年。 十年,即擢应桂右佥都御史,代梦尹。 当是时,诸监司袁继咸、包凤起、高斗枢辈已削平湖南群贼,而江北贼势日炽,诸将虽奏捷,不能大创也。 帝命熊文灿为总理,文灿主抚。 明年,降其渠刘国能、张献忠。 马进忠西走潼关,马光玉、贺一龙、李万庆、顺义王、九条龙众十余万萃麻城、黄安。 应桂谕降光玉、一龙,未至,而遣将击顺天王等于黄福店,贼遂走黄安。 会文灿至麻城,应桂请协击,不从。 贼复东走江北,为左良玉所遏,折而走广济、蕲水。 文灿檄诸道兵合击贼于茶山,贼逸于应桂所分地,文灿遂劾其后期误军。 兵部尚书杨嗣昌以应桂曾劾其父鹤也,奏逮之。 应桂乃陈抚剿始末,白己无罪,而诋文灿,言:正月初,议抚刘国能,其党李万庆等诸大贼尽走泌阳、枣阳。 时文灿、良玉并在德安。 臣以为兵势方盛,宜乘此追剿,而文灿调良玉诸军尽赴信阳剿马进忠。 臣谓进忠小寇,胜之不武,文灿不听。 自此机一失,贼走西,而文灿东,致张献忠攻陷谷城以要抚,李万庆五部收余烬,势复振。 而豫、楚之患,遂自文灿之愎谏贻之矣。 迨贼西溃之后,遮饰上闻,妄报斩级。 其自恃所长惟火砲火攻,经过州县用夫至八百,死亡载道,未见其一试也。 且文灿办贼之策曰“先抚后剿”。 乃茶山不效,麻城又不效,第见招抚之旗络绎于道。 一遣使招贺一龙,而使者被杀;一遣使招李万庆,而馈盐椒运鱼肉与通市,贼反因之焚掠,未见一贼归顺也。 天下有如是抚法乎! 其一切军需,悉取于所历之有司,名曰“借办”,致城市空虚,孑遗尽绝。 三月至麻城,民不堪淫掠,欲焚其署,始踉跄而走。 麻城,文灿婿家也,戚里如是,余可知矣。 三月在蕲水,其兵杀乡民报捷,民家环哭,竟不敢治一兵。 蕲水,文灿家园也,乡里如是,余可知矣。 是以捷报日张,寇势愈炽。 十三家之贼蹂躏南阳、汝宁,如履无人之境。 文灿驻宛、汝已久,调度不闻,天下有如是剿法乎! 献忠在谷城招纳亡命,买马置器,人人知其叵测。 文灿顾欲借之为前茅,遣官调之,非惟不应,复留解饷之官,求总兵湖广。 今已造浮桥跨汉水矣。 文灿前既夸张而叙功,后复掩匿而不报,可不谓之欺君乎! 以总理之大柄畀之颠蹶之耄夫,臣不知其可也。 帝不纳。 逮至,下狱。 初,应桂贻书文灿,言献忠必反,可先未发图之。 其书为献忠逻者所得,献忠腾牒郧阳巡抚戴东旻,言“抚军欲杀我”,东旻闻之文灿,文灿再纠应桂。 应桂再疏辨,帝亦不纳。 应桂竟遣戍。 无何,献忠果反,廷臣交章荐应桂。 十六年,起应桂兵部右侍郎。 十月,潼关陷,帝召问大臣。 陈演言:“贼入关中,必恋子女玉帛,犹虎入陷阱。 ”应桂叱之曰:“壮士健马咸出关西。 贼得之,必长驱横行,大臣安得面谩! ”演股栗失色。 十一月,督师孙传庭战殁,命应桂兼右佥都御史往代之。 应桂以无兵无饷,入见帝而泣。 帝但遣京军千人护行,给御用银万两、银花四百、银牌二百、蟒币二百、杂币倍之,为军前赏功之用而已。 应桂既受命,日夜悲疑,将至山西,则伪官充斥,逡巡不得前。 帝责以逗遛,夺职,命新擢陕西巡抚李化熙代之,化熙亦不能进也。 未几,京师陷。 应桂家居不出。 久之,死于难。 高斗枢,字象先,鄞人。 崇祯元年进士。 授刑部主事。 坐议巡抚耿如杞狱,与同列四人下诏狱。 寻复官,进员外郎。 五年,迁荆州知府。 久之,擢长沙兵备副使。 楚郡之在湖北者,尽罹贼祸,势且及湖南,临、蓝、湖、湘间土寇蜂起。 长沙止老弱卫卒五百,又遣二百戍攸县,城库雉堞尽圮。 斗枢至,建飞楼四十,大修守具。 临、蓝贼艘二百余,由衡、湘抵城下,相拒十余日乃却去,转攻袁州。 遣都司陈上才蹑其后,贼亦解去。 寻击杀乱贼刘高峰等,抚定余众。 诏录其功。 巡抚陈睿谟大征临、蓝寇,斗枢当南面,大小十余战,贼尽平。 诏赉银币。 十四年六月进按察使,移守郧阳。 郧被寇且十载,属邑有六,居民不四千,数百里荆榛。 抚治王永祚以襄阳急,移师镇之。 斗枢至甫六日,张献忠自陕引而东。 斗枢与知府徐启元遣游击王光恩及弟光兴分扼之,战频捷,贼不敢犯。 光恩者,均州降渠小秦王也。 初与张献忠、罗汝才辈为贼,献忠、汝才降而复叛,均州五营惧见讨自疑。 又以献忠强,虑为所并,光恩敛众据要害以拒献忠。 居久之,乃有稍稍飏去者,光恩亦去,已而复降。 光恩善用其下,下亦乐为之用。 斗枢察其诚,招入郡守。 当是时,斗枢、启元善谋,光恩善战,郧城危而复全。 十五年冬,李自成陷襄阳、均州,攻郧阳四日而去。 明年春,复来攻,十余日不克,乃退屯杨溪。 五月,斗枢召游击刘调元入城,旬日间杀贼三千余。 自成将来攻,卒不克而去。 乃令光恩复均州,调元下光化,躬率将士复谷城。 将袭襄阳,闻孙传庭败,旋师,均州复为贼有。 十七年正月,自成遣将路应标等以三万人攻郧。 斗枢遣人入均州,烧其蓄积,贼乏食而退。 当是时,湖南、北十四郡皆陷,独郧在。 自十五年冬抚治王永祚被逮,连命李干德、郭景昌代之,路绝不能至,中朝谓郧已陷,不复设抚治。 十六年夏,斗枢上请兵疏,始知郧存,众议即任斗枢。 而陈演与之有隙,乃擢启元右佥都御史任之,加斗枢太仆少卿,路阻亦不能达。 是年二月,朝议设汉中巡抚,兼督川北军务,擢斗枢右副都御史以往,朝命亦不达。 至三月始闻太仆之命,即以军事付启元。 七月而北都变闻,并闻汉中之命,地已失,不可往。 福王立,移斗枢巡抚湖广,代何腾蛟。 复以道路不通,改用王骥,斗枢皆不闻也。 国变后数年卒。 启元、光恩亦皆以功名终。 张任学,安岳人,天启五年进士。 授太原知县,以才调榆次。 崇祯四年,举治行卓异入为御史。 陈蜀中私税、催科、讼狱三大苦,帝为饬行。 出视两浙盐法,数条奏利弊。 八年,流贼陷凤阳,诏逮巡按吴振缨,命任学往代。 还朝,复按河南,监军讨贼。 时群盗纵横,而诸将缩朒不敢击。 任学慨然曰:“事不辞难,臣职也。 贼势如此,我辈可雍容坐镇耶! ”十一年二月,遂上疏极诋诸将。 请易武阶,亲执干戈,为国平贼。 帝壮之,下吏、兵二部及都察院议。 诸臣以文吏无改武职者,请仍以监军御史兼总兵事。 帝不从,命授署都督佥事,为河南总兵官。 河南旧无总兵,左良玉、陈永福并以客兵备援剿,至是大将特设,而麾下无一官,兵部乃以署镇许定国兵授之,使参将罗岱为中军。 岱,健将,屡著战功,任学倚以自强。 时熊文灿专主抚,刘国能、张献忠俱降,罗汝才、马进忠、李万庆等躏中原如故。 河南人据坞壁自保者数十,贼悉摧破之,踞息县、光州,磔人投汝水,水为赤,任学不能大创也。 进忠势衰,佯求抚,文灿及巡抚常道立许之,乘间逸去。 事闻,任学与文灿、道立并镌秩。 七月,任学督岱等赴罗山,合左良玉军击汝才、万庆及紫微星、顺义王,大败之,追奔五十里,斩首一千四百有奇,获黑虎狼、满天星,贼奔遂平。 九月,进忠寇开封,至瓦子坡。 岱奋击,贼尽弃辎重遁入大隗山,获其妻子。 其冬,京师戒严,任学入卫,道谒文灿,言:“献忠狼子野心,终为国患,我以勤王为名,出其不意,可立缚也。 ”文灿不能用。 抵畿南,有诏却还。 巡抚道立调良玉兵于陕州,贼乘卢氏虚,遁入内乡、淅川,为文灿所劾。 明年除道立名,任学亦镌一秩。 游击宋怀智、都司孔道兴再破贼陈州,部将王应龙、尤之龙等破贼襄城,五战皆胜。 副将岱与应龙、怀智等复破贼叶县,十日奏八捷,帝诏所司核实。 已,又挫贼裕州。 而是时总兵孙应元、黄得功统京军讨贼,屡奏大捷。 凯旋录功,任学亦叙复二秩。 寻与左良玉、陈洪范蹙李万庆于内乡。 万庆方降,献忠已叛,文灿尽调河南军援剿,独任学留汝南。 川贵总督李若星论文灿主抚之谬,请复任学原官,摄行大将,督察军事。 不从。 七月,献忠合汝才自房县西走,岱偕良玉追之。 良玉令岱为前锋,己随其后。 至罗犭英山,军乏食。 贼伏兵要害,岱与副将刘元捷鼓勇直上,伏四起。 岱马足挂于藤,抽刀断之,蹶而复进,乃弃马步斗,久之矢尽,陷于贼,良玉军亦大败。 事闻,任学坐褫职。 十五年,言官请起废,任学与焉,未及用而卒。 赞曰:流贼之肆毒也,祸始于杨鹤,成于陈奇瑜,而炽于熊文灿、丁启睿。 然练国事、郑崇俭先罹其罚,而邵捷春、余应桂亦或死或戍。 疆场则剿抚乖方,庙堂则赏罚不当,偾师玩寇,贼势日张,谓非人谋不臧实使之然乎! 发布时间:2025-09-25 10:09:36 来源:好再来网 链接:https://www.mknn.cn/guji/103648.html